“这样的人,必不会在面上严格管束妾室,伤了自己贤惠宽大的名声。可这位二太太,却是从根子上掐断了妾室的指望。”
“听说赵姨娘有两个孩子,一个三姑娘自幼不在她身边,与她从不亲近。一个三爷倒是养在身边,但是不成气候。”葛嬷嬷一顿:“这就是二太太会约束妾室了。赵姨娘现在再能折腾,儿女都没了前路,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说白了,要妾室在跟前端茶倒水不算什么本事,这是她们该做的。
唯有掐得住妾室的前程,不使庶出压制嫡出,这才是正室约束妾室的根本。
黛玉从未接触过这些。
从前在林家她年龄小不说,贾敏更是将她护的滴水不漏。到了荣国府,她是客居小姐,贾母天天带着女孩们玩乐,管家知识都不教,何况是这些内宅本事。
一阵微风吹过,葛嬷嬷将臂弯上的斗篷替黛玉披上,连帽子都替她细心带好,语气里多了些和煦期待。
“今日荣国府内两房互换之事,姑娘觉得有没有什么蹊跷?”
葛嬷嬷从前是服侍一位太妃的,只是三个月前,太妃薨逝,她就变成了闲置人员。如今得了皇后的吩咐,出宫来做事,她自然要妥妥帖帖完了这项任务,好光荣回宫复命退休。
因此来之前,对荣国府的情况,她是细细打听了解过的。
黛玉秀眉微蹙,想了想开口道:“从前我在府里呆了几年,觉得外祖母对二舅舅一家甚好。如今再回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外祖母多嫌着他们似的。今日之事,赵姨娘闯进来的时候,外祖母其实就可以让大舅舅家离去,让我们这些晚辈也先走,这样关起门来处置,肯定不会到这样的地步。可是……”
可是黛玉瞧着,怎么外祖母有种冷眼旁观,见二房倒霉的意思。
周眀薇在一旁有些惊讶:林姑娘好生敏锐,这都瞧出来了?
葛嬷嬷也露出笑容来:“姑娘看的清楚。我虽不知史太君的往日的喜恶,但我只瞧今日之事,也能知道,史太君这换房一事,应当不是今日突然起得心思。”
周眀薇:好吧,葛嬷嬷也看出来了。是我融入不进聪明的古代人。
黛玉散过步回到屋内,便见小萝兴致勃勃地出现在跟前问道:“姑娘可要听听这府里二房今晚的热闹?”
她如今用的四个丫鬟,墨染、云容、雪雁、小萝,唯有这个小萝天生是个外交家一样的性子,来了荣国府才十几人,就跟许多人都混熟了。
有的人天生就有种亲和力的天赋,让人忍不住对她倾诉。
小萝就是这样的人。
黛玉笑着拿素白指尖点了点她:“咱们是住在旁人家,你怎么又去听旁人的闲话?”
葛嬷嬷将斗篷收起来,听了这话险些一个踉跄。
这位林姑娘当真是被娇养的有些风光霁月。
于是打叠了精神劝道:“姑娘,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姑娘自己可以不爱生事,但不能不知外头的事儿。有这样一个机灵的丫头替你当耳朵,是最好不过的。以姑娘的出身,来日必是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身边的人都得是管用的耳朵和眼睛才好。”
黛玉今天接受的新知识有点多。难道小萝去探听别人的事儿还对了不成?
周眀薇明白她的感受。
贾家姑娘原本都跟着李纨,接受的观点是,女儿家只有躲是非的,没有寻是非的。
家里一有点什么事儿,李纨就会当机立断把姑娘们带走。
她胆子小,姑娘们学什么,以后的未来她是不管的,只要姑娘在她手里的时候不出岔子就好。
于是,荣国府的姑娘,诗书文墨倒是都不错,但论起将来当家的本事,确实一个比一个天真。
就像书里的黛玉跟湘云,拿了当铺的票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当个稀罕玩意儿去问人。
那时候她们可都十五岁了。
周眀薇的思绪从原著飘回来,看着眼前的黛玉:肤如凝脂容质玉曜,算起来自己两世学医,加起来足足有二十载,这却是自己真正经手的第一个病人。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坚定之意。
我要让她身体康复,好好的过完这一世。
黛玉接过墨染递上的一盏牛乳羹,对小萝点头:“那你说来听听。”
到底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家,天然的好奇也是有的。
小萝圆圆脸,很甜净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舒服,此时她笑道:“姑娘,听说二老爷动手打了二太太,二太太都站不起来啦!”
黛玉手里的薄胎青瓷盏差点没揉到身上去,连葛嬷嬷都露出了诧异。
大家子出身,最讲究一个脸面。
这跟正室动手,是哪里来的规矩?何况还动这么重的手,那位二老爷不是文人吗。
等小萝细细讲过后,众人才放缓了神色,周眀薇更是觉得:要是在现代,小萝就适合去当uc的编辑,题目简直是夺人眼球,与内容不符。
实际情况如下:
二房一众灰头土脸的回去后,王夫人的火气堪堪压住没有冲李纨探春发作,将两人打发走后,见赵姨娘还立在屋里捂着脸哭,实在是拱火,就一个茶杯子扔了过去。
赵姨娘再蠢,也知道今日的事儿实在惹大了。
于是连忙捂着脸哭,希望贾政宽恕她。
这一捂脸,就没看见王夫人破空而来的杯子,当场被砸中额头,立时起了一块青紫。
贾政就是这时候换完了外衣出内室的。
正巧看到了王夫人怒砸赵姨娘,这让他丢了一晚上脸憋了一肚子火的内心直接炸了。
“王氏!怪不得母亲说你苛待妾室子女,如今当着我,你竟敢动手!”
赵姨娘自然不肯白吃痛,索性一个鹞子翻身向桌子角撞去:“太太要我死我不敢不死,只求太太不要为难三爷和三姑娘。”当然这撞桌子还不忘记拿手垫着自己的头,生怕撞出个好歹来。
旁边金钏儿玉钏儿连忙拉住她。
她这样撒泼寻死的一闹,贾政本来恼怒她生事的气愤也少了些,只将矛头对准了王夫人。
“我往日就见环儿跟宝玉的穿戴截然不同,只是想着到底嫡庶有别,就没开这个口。哪成想你居然这般偏心,环儿到底也要叫你一声母亲!”
王夫人怒不可遏:“老爷!当年你偏心赵氏,被她迷昏了头许了她儿子自己养着,今日还来寻我的不是!家学里的烂糟难道不是你们外头爷的事儿吗?我但凡知道一点,也不会让宝玉去念书。”
贾政能忍耐被贾母骂,却忍不了被王夫人怼。
于是拍着桌子:“你还敢提宝玉这个小畜生。你也听见了他在家学里都做了些什么,丢尽了我的脸。还有你那个叫薛蟠的侄子,真是害群之马!你明日就去告诉你妹妹,不许她儿子在贾家学家里读书。”
见两人争执,赵姨娘重新扑倒在贾政脚边,哭道:“老爷,今日之事我真的不知会闹成这般。实在是太太不给我活路啊。”
贾政此人,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爱赵姨娘,正是因为吃赵姨娘这种泼辣做派,好的时候能做小伏低,不好的时候又能胡搅蛮缠。
果然她将贾政绕进去了,只觉得是王氏不慈。
王夫人却是最见不得赵姨娘这样,但她自持身份,向来懒得直接跟赵姨娘斗口,今日砸了个杯子已经算是大大出格了。
于是索性闭起眼睛做个要晕厥的模样向后倒去。
她就站在贾政旁边,贾政下意识就扶住了,问道:“怎么了?可是病了?”
王夫人听这两句关怀,心里一酸,只做个抱怨的口吻:“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苛待妾室子女,既这样冤枉我,何苦还要扶我,死活凭我去吧,也好叫我早日见到珠儿。”
以往她一提早死的贾珠,贾政就会流泪心软。
可今日贾政火气爆棚,一听王夫人这话,索性直接撒了手,王夫人失去助力,“哐当”一下就砸在了地上。
“好,那随你去吧!”
小萝说的活灵活现:“玉钏儿说到这儿都哭了,抱怨说老爷好生无情。太太头晕的站不住,老爷却赌气不管,将太太扔到了地上。太太的腰和脚都扭得厉害极了。这几天怕是起不来床了。然后老爷还甩袖子走了,赵姨娘也趁机溜了,太太自己哭了一会子,才打发我去薛姨太太那里要几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