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重重牡丹花海中的黛玉身上难以移动。
只见她微微低了头去看那朵玉楼点翠,侧颜肌肤莹润,白如凝脂,素犹积雪,嫣红的唇角微微一笑,又仿佛芙蓉烟润,娇柔欲坠。
定寒亭外无数极尽瑰丽绽放的牡丹,都不及这样一张不施脂粉的清雅侧颜。
美人如花隔云端,大约就是如此。
辛泓承怔怔想着。
范云义跟他之间隔了一个张画师,想扯他袖子都做不到。
只能心里焦急:你这是干什么啊!低头低头啊!宫里太监见了主子哪有直视的,你装怎么也装不像啊。
很快黛玉也察觉到了一道凝视的目光,她回眸一望,见是个面容格外俊秀的小太监,心里不由便是一阵惊讶:这样的相貌,居然在宫里做了内监,想来家里不知怎么样的贫苦,才舍得出儿子入宫为宦呢。
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恻然。
这些日子,周眀薇陪在她身边,讲的多是市井穷苦人家的为难处:“林姑娘,世人奔波劳苦,不过为碎银几两。若是吃穿不愁,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大可以放宽心怀,实在是许多事,不值当你为之自苦。”
周眀薇的话只是理论知识,黛玉出身在这里,极少接触到穷人。然而今日看到这样一个俊秀的小内监,才更深刻的理解了周眀薇的话。
唉,是什么样的人间疾苦啊。
辛泓承哪里知道,黛玉心里已经将他打上了“穷人、可怜”这样的标签,甚至因为他而重新感悟了一番人生,觉得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
只是见她一双秋水剪瞳望过来,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有些仓皇地低下了眉眼。
黛玉见此,就觉得更可怜了。
“玉儿,你喜欢就摘了回去玩吧。”
杨皇后见她在张画师跟前的牡丹驻足,以为她是喜欢极了这朵玉楼点翠。
黛玉不忍再看这小内监低眉顺眼的样子,连赏花的心思都没了,直接走回亭子内。
早有宫女递上薄荷凉茶来。
杨皇后用帕子按了按额角:“本宫畏热,这个时节就用上全挂子盛夏的东西了。倒是你,瞧着有些体弱,这些凉的瓜果就不要用了。”
黛玉便道:“娘娘既然热,便移驾回宫吧。”
皇后笑了笑:“玩一会儿再去,每日在宫里憋着也是无聊。”
谁知过不多时,太监高亢的声音就传来:“皇上驾到。”
皇后一怔,连忙携着黛玉起身,准备迎驾。
而张画师这边,别说老画师本人抖得像个筛子,连辛泓承和范云义都忍不住一颤!
皇上怎么来了?!
“别慌!稳住,能赢。”辛泓承低声道:“低下头别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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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印象分
杨皇后从入宫来, 就被两妃压了半年多, 如今一朝扬眉吐气,到哪里都要讲究一下皇后的排场, 于是今日定寒亭内外遍地都是宫人和太监。
一对对随行太监手持龙旌凤翣, 雉羽夔头, 提着销金提炉焚着御香;更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个人。
辛泓承他们跟在张画师身边, 本就站的最远, 只要别自己蹦跶,应当就不会被发现。
辛泓承这样安慰自己,和简直快要晕过去的张画师。
明黄色的身影踱步而来, 亭子内外跪了一片, 都是乌压压的头顶。
宣合帝九五至尊, 从来不把眼睛放在内监上,果然根本没在意,直接走到亭内,随口叫了起, 然后虚扶了皇后一把,直截了当问道:“这便是林如海的女儿了?”
宣合帝在某些方面, 是个神奇的情绪主义者。
罚过两妃后的十来天, 他气就消了绝大部分, 又开始往明妃宫里去享受明妃的温柔体贴了。
明妃抓住机会给皇后上眼药:“皇上,听说娘娘将林家姑娘留在宫里住了,想来是格外喜欢的。臣妾听说, 皇后娘娘家的侄子,今年十四了呢,算起来倒是一门好亲。”
果然挑动了宣合帝的多疑。
他本来就不喜欢皇后,于是今日既然闲着,就索性亲自来看看林氏女的优劣,不肯信着皇后的话语,免得她藏有私心。
黛玉行国礼跪拜。
宣合帝年近四十,大公主比黛玉也小不了两岁,所以纯粹是拿看女儿的心思来考量黛玉的。
随口问了两句话,便颔首。
品貌自然不消说,难得这女孩子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当真是极出色的。
宣合帝就瞟了一眼皇后:杨家历代驻扎西北,家风剽悍,连女儿都养的粗糙。
林家女孩这一看就是江南闺秀,要是被嫁到西北去吃沙子,宣合帝都觉得对不起小金库里林家的钱财!
等回头敲打一下皇后吧。
杨皇后没明白宣合帝这一眼,仍旧是带着慈爱望着黛玉,谁知这下子更惹得皇上怀疑,就有些不满。
不过当着黛玉这个外臣之女,皇上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直接起身道:“朕先走了。”
皇后是见惯了皇上冷淡与随性的,见他来去匆匆,也不以为意,携黛玉起身拜送。
而此时宣合帝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个皇室宗亲适龄的男儿,准备来日为林如海的女儿指个好婚事。
他这样想着往亭外走去,便一眼瞥见了面前摆着画架的张画师。
不错,皇后还知道叫个画师来,那留下这林家小姑娘的形貌,来日也好给宗亲家看一看。
毕竟都是姓辛的皇亲,皇上也不好压着人家头指婚,有个画像提前看看也是好事。
于是宣合帝走了过去,准备看看张画师的成果。
辛泓承:啊。
范云义:完了。
张画师:我死了。
随着辛泓承“扑通”跪地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张画师和范云义才幡然醒悟,立马下跪。
这实在是不可能瞒住了。
宣合帝一手带大了辛泓承,别说这个儿子穿上太监的衣服,就算穿上马戏团的衣服也能认出来。
他不过来也就算了,一旦走近,辛泓承就没想着能瞒住,还不如早点认错,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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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如死的寂静。
宣合帝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疼爱的儿子,宣合一朝唯一的嫡出皇子,如今居然打扮成最低等的小太监,跪在自己跟前。
杨皇后起初不明所以,以为画师惹了皇上不快,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小太监半垂的脸上时,不由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啊!”
宣合帝只觉得怒火一下子就冲到头顶,腿伸到一半,到底舍不得踢下去,只得收回来,恨声道:“孽障,说话!”
这就是给儿子的解释的机会了。
辛泓承不是没想过没发现,也早就想好了借口。但他真没想过被宣合帝发现!
被杨皇后看破的话,他是准备硬搬彩衣娱亲的借口,说是哄母后高兴,杨皇后肯定不会追究,顶多说他两句就过去了,还会替他遮掩。
可现在……
辛泓承不能再说这个借口。皇上本来就不喜杨皇后,听了自己的解释,肯定是要迁怒皇后的。
于是辛泓承豁出去,直接道:“儿子无话可说,请父皇责罚!”
宣合帝本来就十分的火气,被这句话顶到了二十分,一把夺过秦公公手里的拂尘,就抽了辛泓承两下:“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朕不成?!朕何等看重你,想着你是嫡子与别人不同,平素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你却自甘堕落,装成个小太监!朕,朕真是白疼你了!”
杨皇后看的心里滴血一样疼,连忙走下来:“皇上,皇上息怒啊,不能打了!把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好!”
皇上回头指着她道:“慈母多败儿!朕这些年将承儿交给你养,就是件错事。你给朕站远些,不许求情!”
连秦公公都觉得,皇上好不讲道理啊:皇上多疑不喜继室,这么多年一直亲自教养嫡子,不肯假手于人。而杨皇后平常能插上手的,无非是一些日常衣食住行,也是她作为嫡母责无旁贷的职责,其实内里是什么也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