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是黛玉丧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的亲爹怎么着了呢。说起话来,两个人哭的一个比一个凄凉,黛玉倒成了个陪哭的。
甚至不得不在落泪过程中,分出精神来劝两位“悲痛欲绝”的舅母。
贾敏惦记女儿身子,看她们哭了两嗓子,越来越不像话的时候,就立刻喝住。
一家子这才挨个斯见完毕。
贾赦贾政安慰了几句后,贾敏便道:“罢了你们忙公务去吧,叫我们说说话。”两人告退。
贾敏这才揽了黛玉在怀里,细看形容,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衫,问她一路平安否,身子可好。
黛玉倒是知道外祖母被树枝砸伤之事,请过安后就关切问询。
贾敏自然说无事,黛玉细细打量,见老太太果然比自己走之前还要精神些,也就放心了。
更有凤姐儿在一旁凑趣:“老太太的身子骨啊,比我们还强呢,估计等我们头发都白了,老太太不见老不说,说不得还返老还童啦,林妹妹就放心吧。”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请了贾敏的意思,去安排带来的几房林家下人了。
而这里,贾敏又亲自命琥珀、珍珠等去替黛玉的屋子打点床铺,整就妆奁,甚至连一会儿要回去换的家常衣服都备好了。
鸳鸯在旁笑对黛玉道:“这几日老太太日日亲自看过姑娘的屋子才罢,早就色色齐备了,别说夏裳了,连夏天用的帕子、扇子都准备了许多,唯恐京中热得早,一时赶起来倒麻烦。”
黛玉才谢了一声,邢夫人就忙不迭道:“还是老太太细心。我还记得大姑娘刚来的那年,还是弟妹管家,虽说不晓得尺寸没法提前做衣裳,但缎子总得备下吧。结果大姑娘都坐在老太太这儿了,弟妹啊,才想起来吩咐凤丫头‘随便’拿两匹出来给外甥女。可见当家不如老太太仔细。”
邢夫人随便这两个字重的,简直像嘴里含了个松子,要使劲磕掉。
王夫人脸色就微变。
她开口想解释,贾敏就蹙眉打断道:“提那些办的糊涂事做什么,说出来谁有是有脸的?还不是打了府上的脸?你们先都去吧,留我跟玉儿说说话。”
这就把王夫人的辩解堵在了嗓子眼,只得甩甩帕子告退。
邢夫人也没得什么好脸色:贾敏不会喜欢王氏,难道就会喜欢特意挑这事儿来说,叫黛玉难堪的邢夫人吗?
索性都一并撵走了。
李纨带着三春也退出来,探春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祖宗眼里全然是爱怜,就那样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看着黛玉。
探春心口一酸:孙女和外孙女,按说也该孙女更重些。
便是论才貌自己不如林妹妹,可论起豁达伶俐会讨喜,自己肯定比林妹妹强啊,为什么老祖宗眼里从来没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庶出吧,赵姨娘又那样着三不着两,给自己丢脸。
探春不想再看,转过头来,跟着李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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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用过了晚膳,贾敏特意只留了黛玉在身边,将皇上允了留给黛玉的古籍孤本名录给黛玉看。
黛玉一见,便忍不住伤感起来。
贾敏温言道:“好孩子,别哭。”
“皇上是念旧恩的,你父亲虽去了,但生前都为你做好了打算,仍有庇护你的所在。”
贾敏温柔而坚定道:“如今你也带了林家的下人来,手里自然也有母亲的嫁妆,从银子到土地到铺子无一不足。从此后,可不要自怨自艾,说什么一草一木都用人家的这些话,你爹娘听了也要伤心的。”
“其实你跟薛家没有不同,不过是借着亲戚情分住在这里,你父亲去前也早给贾家留好了养育你的钱财,别说你在这里住几年,就是几十年,都绰绰有余。”
黛玉又想起周眀薇所说之话,更觉不能辜负了爹娘生前的安排。
“老祖宗,我知道了。”
贾敏听她这样的称呼,不免觉得心酸。但这种穿越上身的事,未经历过的人大概想不到,她也不敢直接就告诉女儿,恐吓坏了她。
罢了,相处相处再说吧。
因贾敏疼爱女儿,第一日根本就放在眼前,哪也没叫去。直到第二日,黛玉才将带回来的江南土仪等物分送给各房,然后才跟来探望她的姐妹们坐下聊了聊。
听说贾宝玉进宫当伴读去了,黛玉诧异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倒让旁边给几位姑娘倒茶的鸳鸯楞了一下:就这?以后几乎都见不到宝玉了,林姑娘居然不难过?
她脑子里头脑风暴,并不碍着手上倒茶。
三春都不敢很受她的伺候,都侧身谢过。
探春更是笑道:“林姐姐,老太太把鸳鸯姐姐都拨过来了,可见多疼你啊,我们这些亲孙女都要往后面去了。”
说的时候还是玩笑,说完了探春就又是心酸又是羡慕。
黛玉莞尔:“鸳鸯姐姐不过来帮我几日。”
贾敏知道黛玉现在身边的紫鹃,也是从前贾母给的,很是盼着宝玉黛玉成婚。
甚至后来还做出过试探宝玉的事情。闹得阖府上下都知道,宝玉一听林姑娘要走就发疯了,私下里流言蜚语很是不好听。
所以贾敏当机立断将紫鹃调走了,只温言对黛玉道:“你从家里带来了两个嬷嬷,四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这才是你们林家的家生子,叫她们服侍你更好,你也好学学怎么调理人的。”
又说恐这些人在贾家人生地不熟,所以让鸳鸯来黛玉屋里照看几日。
鸳鸯明白,自己就是个活标杆,她往林黛玉屋里一戳,贾家上下顿时都明白,老太太对林姑娘是何等的看重爱护。
所以鸳鸯二话不说,拍拍胸脯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上行下效,贾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各房各主子自然都要派人来关怀,送些东西表示自己的心意。
于是一上午,光赏封黛玉就批发出去十几个。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接了黛玉的新丫鬟墨染递过来的荷包,笑眯眯的去了。
等出了荣庆堂,就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两个簇新的银花生,足足二两银子。
王善保家的一笑,谁知转过影壁就听见大厨房柳家的,在跟来福家的嘁嘁喳喳,议论林姑娘。
“……现就放了五十两银子在那里,说是以后大厨房多了林家这些人口的饭菜,自然要贴补大厨房。我就赶忙说,姑娘可是见外了,老太太早就安排下来了,份例都明明白白,哪里用姑娘再给银子。”
来福家的叹气:“唉,林姑娘也是难,爹娘都没了,独自在这里,自然不肯占我们府上的便宜,白叫人说嘴。潘嫂子说话不就很难听吗?林姑娘房里但凡额外要点什么,就抱怨说本来是没吃没喝投奔来的,还挑三拣四的多事,又不是正经主子还来讨嫌。”
王善保家的立刻记下了这位姓潘的,准备回去告诉邢夫人。
这样的人叫邢夫人抓住打发了,老太太肯定高兴。
柳家的声音压低了,继续八卦道:“她没见识狗眼看人低,你不知道,听说林姑娘手里有钱呢,姑老爷去世前留下的,还有姑太太当年的十里红妆,全都给了林姑娘。”
来福家的忍不住吸了口气:“姑太太当年,那可真是不得了。”话音一转:“薛大姑娘出手也大方的很,毕竟薛家钱财堆成了山。只是薛大姑娘到底有个亲哥哥,不知道来日出嫁,跟林姑娘谁的排场大。”
柳家的思考了一会儿:“林姑娘手里的到底坐吃山空,不比薛家是皇商,钱财日日滚滚地进来,要我说,还是薛大姑娘腰杆子硬些,到底有母亲有哥哥。”
对面的笑了:“所以咱们宝二奶奶还是薛大姑娘的好,脾气好伺候不说,咱们也跟着多些赏赐……”
王善保家的听到这里,立刻现身呵斥道:“连姑娘家都敢编排,一起子没了王法的,我这就扯你们去见太太!”
凤姐儿机灵,知道贾母如今看重黛玉,也看重家里的规矩体统。自然也提点过大房邢夫人,叫邢夫人管束好大房的下人,日常少嚼舌头,可别拿着草棍去撩老虎。
王善保家的作为第一心腹,自然也清楚。
于是此时立刻出来,准备抓住犯错典型,杀一儆百,给邢夫人争脸面。
荣国府的下人之间,都是交错纵横,只要抓住一两个重罚了,别人也就知道忌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