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继续道:“还请史太君拨两条荣国府的船,太上皇这边自有人手随船去的。”
贾敏自然应下。
那太监又道:“老圣人说了,此番林家和贾家都是忠心可鉴,尤其是林家,连在室女的三成财产都舍了。
老圣人便道,将林家历代的古籍字画,都留给这位林姑娘吧。日后府上定要好生教养这位姑娘,不可懈怠,待来日出嫁,宫里自然也有赏的。”
贾敏一怔。
林家的古籍字画居然能留给黛玉?之前辛泓承与她商定的条目里倒没有这一条。
说来她跟辛泓承定的法子也简单,无非是一个里应外合李代桃僵。
叫太上皇以为是贾家吞了林家的钱,而贾家则以为是,太上皇要收走林家的钱。
对太上皇来说,他内库丰厚,又因贾代善救过驾而格外爱重荣国府,所以荣国府吞了姻亲的钱,在太上皇那里只会是个贪财的过失,根本不会追究。
而对于荣国府来说,太上皇就是最大的依靠,就是天儿,再不舍得钱,也不敢反抗,也不敢吭声。
这计划原本没有可行性。但贾敏来了——一个一心通外地位超然的老封君在这,就变得简单可行了。
眼前这个装的目中无人的太监,哪里是太上皇的人,根本只是辛泓承那里一个小太监。
这事儿确实也是辛泓承谋的福利。
劝宣合帝说,古籍字画虽然珍贵,但世间孤本书画最多的大概就是皇宫里了。实在没必要全收了进来放着攒灰,不如给了人家林家女儿。
宣合帝眼见得小金库充盈有望,大手一挥表示没问题。
贾敏也只是略微一怔,随后也就明白是辛泓承的好意,便对那太监点头道:“叩谢太上皇隆恩。”
及至那太监去了,贾家两房仍旧沉浸在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痛中。
倒是邢夫人,因为知道这钱弄了来也跟她关系不大,倒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嘟囔道:“那姑太太的嫁妆也充公吗?”
贾赦瞪她:“糊涂!女子嫁妆便是抄家都不抄的!”太上皇又怎么会这么没品。
贾敏端起茶盏——辛泓承虽不知她的身份,但也与她说明,荣国府当年陪嫁的嫁妆,是会原封不动送回来的。
只是林家从前几代主母,嫁妆都留给了亲生儿子,已经并入了林家家产,只怕不能拿出来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笑道:“那就是姑太太的嫁妆要返还咱们府上了?”
王夫人也接口道:“当年姑太太是家里唯一的嫡出姑娘,府上又是最兴旺之时,陪嫁极为丰厚。
论理说,姑太太嫁入林家后无子而终,咱们府上就去讨嫁妆回来都是正当的,只不过跟林家有姻亲之情,所以不曾这么做罢了。如今林家既已没了,姑太太的嫁妆自然是要回来的。”
贾敏心中冷笑,坐在上面听着她们议论自己的嫁妆。
真是一家子骨肉,算计到骨血里了。
贾敏将豆绿底白鹤纹成窑茶碗重重搁在桌上,冷声道:“那嫁妆,就留给玉儿,待她出嫁时陪送出去。”
王夫人跟邢夫人齐齐心痛。
尤其是王夫人,刚准备再找点理由,比如说家里还有几位没出嫁的姑娘啦,好歹拿出来分一分之类的话,贾敏就堵了回去。
“刚才太上皇的吩咐你们都聋了不成?金口玉言叫府上好生教养玉儿,如今玉儿已经近十三岁,没几年就要出阁,到时老圣人一看,家中连她生母的嫁妆都贪下了,这个罪过谁来担着?”
说完目光漠然看向王氏,跟山一样沉重:“王氏,你别忘了,元春还在宫里。”
王氏冷汗刷刷的,一来是为着贾母提到了元春,她生怕惹怒了贾母,以后贾母不肯叫家中再帮衬元春,那元春岂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宫女?二来便为着贾母这声王氏。
原来贾母称呼她都是政儿媳妇,对着别人都是说二太太怎么样,今日忽然冷冰冰的一句王氏,吓得她可不轻。
第18章 父子间
贾敏一锤定音嫁妆之事,言辞颇为严厉。
贾赦贾政就连忙点头,再各自回头瞪一下自己说话议论的媳妇。
贾政口中道:“妹妹的嫁妆,自然要留给外甥女,这是天经地义。”
到底贾赦贾政是男人,只会花钱,一个请清客相公,一个买漂亮丫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觉得一份嫁妆,不要也罢。
只有邢王夫人暗中咬牙。
贾敏该说的都说完,摆手让诸人都散了。贾赦贾政便道:“回母亲,过两日便是东府出殡,儿子们……”
“忙你们的,不必常来请安。”
不来最好,看着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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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京外的码头上便簇簇停了数条荣国府的大船,旗帜鲜明的下江南背锅去了。
宫里皇上表示很满意,便下旨中午将四皇子叫来一同用午膳。
辛泓承顶着一众兄弟的红眼睛,来到了皇上的明正宫。
“坐,要是有想吃的,朕再叫他们去办。”
辛泓承也老实不客气的认真看了一遍桌上菜品,这才笑道:“都是儿子爱吃的,多谢父皇惦记。”
秦公公笑道:“四殿下不知,皇上一早就念叨着,您这个年纪爱吃肉,更记得您爱吃的几道菜,这不,这荷花蒸鸭脯、糖醋鳜鱼、干丝清炒牛肉脯、金腿烧鱼圆,都是皇上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呢。”
辛泓承也不起身谢恩,只笑眯眯道:“父皇都还记得呢,儿子也记得,母亲最爱吃这道糖醋鳜鱼。”
皇上点头,语气有点怅然:“是啊,她最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怀你的时候,更是爱吃酸的,那时朕去陪她吃饭,满桌子菜都酸的下不了筷子。”
皇上每餐都有例菜,累累的数十道,在眼前这张白檀木刻金丝云腿圆桌上根本摆不下,所以只择了十几道爱吃的搁在桌上,别的都还摆在食盒里,在外头大案上放着。
辛泓承见皇上怅然,便岔开话题:“儿子这几日火气大,方才看到外面案上有一道核桃仁凉拌田七,应当是降火的,父皇赏了儿子吧。”
皇上就笑了,一抬下巴,自有太监端上来。
然后就指了指辛泓承笑道:“马上就十五岁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自己的份例觉得没有爱吃的,就跑去扒拉朕的例菜。”
这就是当日循王府的旧事了。
皇上细细打量儿子的脸庞,俊眉修目,耀目生光,再想着他给自己办的好差事,越发喜欢了:真不愧是朕一手带大的儿子呀。
于是皇上就冒出来一句:“也该给你把王妃挑起来了。”
辛泓承一怔,这才摆手:“可别。父皇,我上头还有三位兄长,您要跳过他们先管我,那几位娘娘不得生吃了我呀。”
皇上“唔”了一声,虽不再提但也把这件事搁在心里了。
别的儿子都有亲娘给打算,眼前这个却没有,自己要不多上心,地下的钟氏只怕要怨他了。
秦公公在一边布菜,心道:呦,这四殿下给人上眼药真是上的光明正大。
辛泓承见皇上今天心情很好,便开口道:“父皇啊,您先别操心我们几个大的婚事啦,倒是五弟,整个上书房唯独他没有伴读,孤零零一个怪可怜的。”
皇上脸色就是一沉。
秦公公屏气:哎哟我的四殿下,才说您善体上意呢,您就糊涂了。好好地日子提五皇子做什么?
本朝规矩,皇子大婚前都在上书房读书,大婚后才领差事入朝。
宣合帝如今共六子,大皇子周贵妃所生,二皇子明妃所生,三皇子出自康嫔,四皇子更不用说,先皇后所生。
这几位母亲都是有出身的。
唯有五皇子,生母是循王府最普通的一个宫女。五皇子本人则是循王爷当年酒后不当的产物。
而五皇子生的也不像宣合帝本尊,倒像极了他容貌平平的生母,于是跟几位哥哥站在一起,像是鹌鹑掉到了鹤群里,皇上自然更不喜欢。
如今五皇子都十岁了,却连个伴读都没有。
皇上素来问功课,十次也有八次不叫他。对这个儿子处于视而不见,颇为多嫌的状态。
别人看着皇上的意思,虽然不至于虐待皇子,但对五皇子也是没什么客气恭敬的意思。
辛泓承看皇上脸色一沉,也不害怕,仍旧眼巴巴望着,似乎在等皇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