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番外(71)

慈宁王冷笑了两声,突然重重地摔碎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盛家养出来的窝囊废,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算给他个登云的高梯,他也不知往上爬。你说这样的亲家……要他何用?”

那幕僚却还在担心账本的事情,小声道:“今年董将军为了壮大王爷的势力,又扩招了军队,为了养活兵卒,只能再屯田积粮,这些都得大笔银两铺垫,所以在地方的盐税上又亏空了不少。本指望像往常一样拿地方上的盐税过渡一下。可谁想到今年复查的却是田家的新婿,若是被他们查出了什么,落实在纸上,是会被大做文章的。那样的话,董将军……恐怕就要折在这件事上了。”

慈宁王自然知道,董长弓若是出事,他便是被拔了利齿的老虎,全然不能自保……如今皇后老蚌生珠,时局随时会变,他绝不允许眼看快要到手的王位,从指缝里被人夺走!

再说盛宣禾在慈宁王府喝了不少的酒,可从王府里出来后也不上马车,除了帽子,头顶冒着白烟儿的在雪地里,吭哧吭哧的走了一路,这一路满肚子的酒水也全化成了后脊梁的汗冒出来。

此时此刻他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为了给私奔的女儿盛香桥留后路,便任着慈宁王往自己王府里塞了一个假货女儿,犯下了欺瞒陛下的勾当。

皇后生的若是个女儿还好。可万一是皇子……依着慈宁王的心性和与和野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必定要拉着他一起将田家扯下马来。

而现在他被慈宁王攥着把柄,就此只能任凭着王爷驱使摆布,很有可能被迫得做些违心勾当。

这里面的血腥凶险不言自明……

这么一路走来,冷气侵袭发热的脑子,盛宣禾再也顾不得去想女儿盛香桥万一真找回来,该如何重新的将她安置回府。

他现在真真切切的想断臂求生,赶紧跳下慈宁王府的这一艘贼船。

王氏跟继女香桥坐在马车上,看着老爷如此在雪地急行,有些担心他着凉,可连唤了几声,也不见老爷回头。

王芙心中纳闷,对香桥道:“你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吃酒吃醉了?”

香桥也不知,她没有说话,可看着盛老爷的神色倒觉得他并非喝醉,而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慈宁王跟他说了什么,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等到回转了盛家府门,盛香桥下车时,发现盛宣禾一直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难道……慈宁王拿自己假身份的事情胁迫了盛宣禾什么吗?

再说盛宣禾觉得这事儿若是再拖延,毕竟夜长梦多。可是,这件事情又不能同母亲商量,所以回到府后,他便找来了外甥。

简单说了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盛宣禾急切地对成天复说道:“你当初跟我说遇到一个像香桥的小姑娘时,曾经说过平息了香桥私奔的丑闻之后,可以对外宣称香桥得了急病去世,然后打发了这假货,就此了无声息。那现在如此行事可还行?”

坐在对面的成四听着舅舅的话,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人在舅舅的府上,若是舅舅想好了要跟慈宁王撕破脸,慈宁王就算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是舅舅要如何安置府上现在的这个?”

盛宣禾自私得冒出些歹毒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来。他觉得外甥如此聪明世故,应当明了自己想到法子——成天复的江湖朋友那么多,若想要一个小孤女无声无息地消失,仿若没来这世上一遭,岂不是太容易了?

可外甥现在却装傻充愣地反问他,这……是逼着他亲口说出什么伤天害理的话来?

他并非邪佞之人,可已经被逼到这地步了,竟有几分狗急跳墙的窘迫,只能狠狠心,走到成天复面前,弯腰压低声音说:“若不想叫慈宁王在这上面做把柄,反制了咱家,自然要处理得彻底些才好……你的友人甚多,可有能做这事的?”

听了这话,成天复的面色稍冷,看着舅舅道:“我的朋友虽然有些人不拘小节,赚钱的来路有些不正,可并没有欺凌弱女,杀人越货之辈。”

盛宣禾使劲捂住了外甥的嘴,瞪眼教训道:“谁让你说‘杀人’二字了?我也没那个意思……实在不行,您弄一艘船,也将她……运去南洋就是了。”

说到这里,盛宣禾自觉可行,总算是想出了法子,顿时长出一口气。

成天复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了一会后道:“若是舅舅下定决心,那她便交给外甥处置,舅舅不必过问就是。”

盛宣禾来回踱步,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急,等皇后产子之后再说,若是皇子,你便立刻处置了那丫头。”

成天复自然知道舅舅想骑在墙头观望的心思,可是眼下慈宁王会给他观望的时间吗?

所以成天复不得不提醒舅舅道:“你在等,王爷可不会等,无论皇后腹内的龙珠是男是女,依着王爷的心思,都不会希望降生。舅舅你若当断不断,恐怕以后的牵涉会更大。”

盛宣禾依旧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若是皇后生下的是女儿……”

成天复揉了揉头穴,对舅舅道:“先不论皇后怀胎是男是女,大舅舅是不是忘了,陛下依然健在,他端坐在龙椅上,正冷眼旁观着诸臣子呢!”

盛宣禾眨了眨眼,缓缓又坐回到椅子上,缓缓道:“你虽然年少,但是思想老成,我跟你私下深说些也无妨。如今陛下用人,让人甚是猜不到头脑。你就说这次盐税复查,如此重任,不交给老臣,却单单给了你父亲。我也不是说你父亲不能干……可是他真的在盐税杂务上毫无历练啊!而另一边,陛下抬举了慈宁王的心腹董长弓,又是封赏,又是加官进爵……如此一碗水端平,让人想要选一头安稳站着都难!你外祖母一心让我守成,可是天老爷却将我架在火上烤……你说……你说我是有多难!”

成天复默默听着,然后开口道:“陛下用人,向来讲求制衡。先前十几年,地方灾荒不断,造反频频而起,武将千金难求,所以陛下为了保住武将,不惜让腐败奸佞横生,行帝王之策,忍常人之不能忍。不过腐肉养蛆,终非长久之计。如今四方平定, 也到了鸟尽弓藏之时。舅舅不应该去想陛下为何任用一个毫无经验的臣子去查盐税,而是去想陛下为何要任用与慈宁王不对付的田家,去查慈宁王部下的账。”

第45章

被少年这么通透地一说,盛宣禾突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一下子全明白了——如今天下初定,陛下是要借田家的手,铲掉慈宁王的左膀右臂啊,无论皇后生男生女,陛下都不希望养子成虎,留有隐患啊!

这个董长弓,在当年的山西盐税案里贪污无数,却全身而退,最后累得那个一心查案,耿直得不知变通的柳鹤疏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从此以后,董长弓更加肆无忌惮。若是田家有心对付慈宁王,利用成培年的手,岂不是随便挖挖都是大料?

看大舅舅恍然大悟,成天复接着道:“所以大舅舅不用费心去想皇后能否诞下龙子,那也远不是做臣子该考量的。就像外祖母说的,盛家世代忠良,何必选墙而立?”

盛宣禾擦了擦汗,释然道:“天复,你之谋略才思,堪为军师之才啊!”

就此他下定决心,斩断与慈宁王府最后一点联系。不过当他问起,要如何安置了那假香桥时,少年却不肯多言,只说不必舅舅费心了。

只不过最近要推了香桥的诸多应酬,减少她在人前见面就是了。

那天之后,成天复让自己的妹妹得晴叫盛香桥过来他府上绣花样,不过等盛香桥来,成天复却将妹妹支开,独留下盛香桥与他说话。

盛香桥眨了眨眼,直觉表哥今日要同她说得非比寻常。

果然成天复开口便道:“这段时间来你在盛家一直如履薄冰,一刻也不敢懈怠,我和大舅舅都十分感谢你。不过此后的一段日子,你恐怕不能出府,还要卧床修养,到时候大舅舅会对外宣称你病了。”

香桥静静的听着,然后小声道:“你是让我装病,是准备过段日子,对外宣称盛小姐病故了吗?”

少年倒不意外她的通透,点了点头。

“我能问一句,这……是慈宁王爷的意思,还是大舅舅的意思?”

成天复挑了挑眉反问:“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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