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霜知道,姑母所图可非端茶送水的侍奉,而是希望她能够陪王伴驾,最好再生个孩子出来为田家固宠。
所以这几日,她都是要泡姑母传给她的药浴,而这药浴看起来当真有些作用。就在昨晚时,陛下若不是体力不支,差一点就能圆了房。
田沁霜想着昨夜的一幕,忍不住一阵的恶心,便赶紧想了想,她方才与成天复说话的情形压一压。
也许是姑母心太急了,今日的药浴味道更浓。田沁霜自己温泡的时候,都差点被药浴的味道熏得软倒在浴桶里。
当她被扶起来,穿好衣服倒卧在床榻上时,整个人又是一副任人利用摆布的人偶一般……
她小心地捂着被子不禁发出一声哽咽……眼前不禁想起了成天复与知晚相伴出宫时的情景。
成郎对待他真心喜欢的女人竟然是那般体贴温柔……一如她梦中所臆想的那般。
如果她能为成郎生儿育女,该有多好……
深宫冬日白雪映红墙,围住的是看不见的惆怅寂寞。
而宫墙之外,一场较量只刚刚拉开了帷幕。
此番抓了一批贪官之后,抄家时如水的银两一下子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原本在户部里,不甚配合的那些元老们,这才发现这个两次立下军功,又掀翻了贡县盐窝子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厉害角色。
一时间,病重的尚书大人也“痊愈”了,皮笑肉不笑地嘉奖着右侍郎,倒是日日都到衙门里走个来回,生怕再被自己的下属抢了风头。
不过也就隔了那么几日,陛下便将体弱多病的富大人调走,去了清闲些的翰林院,写写字,编编书,调养身体去了。
成天复文职再升一品,担任户部尚书,文官武职皆为一品。这等不足两月的两连升,在大西朝的官史里,也甚是稀罕。
陛下对这次的擢升,实打实是出自爱宠啊!能给自己挠钱银的貔貅,再丑再凶也惹人喜欢。
至于右侍郎门前送礼的车队,也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了。
因为羡园门前挂了告示,将军已经请示过陛下,如有送礼相求者,无论何事,须得将名姓籍贯留下,以供成大人报备刑部与吏部两司,若是出现贪赃枉法之徒,便照着名单来抓。
如此一来,昔日车水马龙的门前总算清静了。
至于那贪墨案子挖到最后,又是与大皇子慈宁王牵涉甚深。
成天复自然要深挖到底,只是到了最后,刑部那边的同袍也私下跟他打招呼,让他缓一缓,不要再挖下去了。
可惜成天复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被陛下叫入了御书房里。
据说那日陛下的骂声都穿透门板子了,可是成大人的音量也是吃了熊心豹胆一般的高。
最后他竟然问陛下,若后人评书这段,该何从下笔,是夸赞陛下仁父慈爱之心,还是摇头说陛下懒政,遗下祸患给后世之君。
顺和帝许久没有听过这么逆耳的直言了,震怒之下,竟然将沉重的笔洗砸了过来,正中成天复的额头。
那日宫人们都看到了,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成大人额头肿得老高。
当他回到羡园时,出门迎接夫君的知晚看到他高肿的额头都傻眼了,瞪着眼睛问:“你这额头是怎么了?”
成天复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自己不小心碰头,抹些药便好了。知晚见问不出来,也只能叫人裹了冰雪来给他冷敷处理。
可第二天,满京城的宅子都说着成大人被陛下用笔洗砸头的事情。
等成天复再回府时,正看见自己的夫人在屋子里用猪皮裹着的铜人练习针灸穴位,可是那狠狠下手的样子,却像是在用针刑。
成天复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只是下手的力道愈加狠了些。
“怎么了?哪个惹得我家的家主不高兴了?”成天复忍不住逗自己的娘子,知晚看着他青紫的额头,小声道:“我哪里是你的家主?可不敢当!连句实话都从你嘴里得不到。”
成天复皱眉:“哪个多舌的跟你说的?”
“自然是我的婆婆,你的娘亲!你要想人不知,可得将你的紫脑门藏好!倒是因为什么,让陛下亲自动手打你?”
成天富见隐瞒不住,便也照实说了。
知晚沉默了一会,突然低低说道:“陛下偏心,满朝皆知,可是你却偏偏却触碰陛下的讳头……是不是为了我?”
她每日晨昏给父亲和母亲的牌位上香时,总是告知父母,总有一日,她要替双亲一血怨屈。
表哥应该看在眼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操之过急,一意要与慈宁王过不去吧。
成天复伸手揽住了她:“哪里是因为你,慈宁王跟盛家的恩怨岂是一笔两笔的?这不光是家仇,更是国事。如此惊天的贪墨案子,陛下却还要替他兜底。待将来太子即位,他是太子的长兄,太子岂不是也投鼠忌器?我自然要与陛下陈明利害,让陛下有所取舍。”
知晚拿出药酒,给表哥变紫的额头揉化淤血。然后低低道:“最后怎么样?最后老昏才还是觉得那狼心狗肺的儿子的脑袋,比你这个贤臣良将的脑袋重要!往哪打不好?偏偏打脸!”
成天复笑了,揽住了她的纤腰,然后道:“不然打哪里?行了,就算私下里,你也不能这么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岂不是惹来杀身大祸?”
说着,他故意低头问她:“只额头青了些,就不好看了?”
知晚认真看了看道:“自然还是好看,没看到那日在宫里时,静妃娘娘可不错眼儿的看你呢……成家四郎,秀色可餐得很,不过……”
“不过什么?”知晚想着在静妃娘娘身上嗅闻到了有些琢磨不定的暗香,她只是觉得那香有些奇怪,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所以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陛下如此生气,岂不是要为难你?”
成天复摇了摇头道:“陛下被我缠的不行,而且谏官那边也有老臣冒死参奏。陛下不好再轻拿轻放,已经定下主意,将慈宁王打发到涒州。”
那涒州距离京城山高水长,又是个十年九旱的贫瘠之地。
慈宁王到了那,就算是彻底断了京城的根系,不过是个守着封地,颐养天年的王爷,就此几代,也就成了无足轻重的远宗旁支。
他那日虽然被陛下扔了笔洗,可是连躲都没躲,还往前凑了凑,直直迎上,然后顶着一脑门子的血水,依旧据理力争,跟陛下辩论着纵子如害子的厉害干系。
当时给顺和帝气得真是差一点就叫了侍卫拖他出去。这些话,也就是成天复说得了。
一脸无谓的将军顶着热血慷慨雄辩,将顺和帝给说得哑口无言。
老皇帝也不傻,成天复无论文武,都立下了不世奇功。如今户部刚刚缓过一口气来,还正需要能臣支撑的时候。
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冒出个他袒护逆子,谋杀功臣的奇闻出来吧!那这样以来,他岂不是半只脚都入了棺材,自己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盆子脏水?
到了最后,见哄撵不走这个逆臣,陛下只好缓了语气,折中将慈宁王变相发配涒州就是了。
成天复也不是油盐不进的那种强项令,也是见好就收,见陛下不再是水过无痕地替慈宁王兜大粪,便也就此出了御书房。
不过御书房外的人离得远,偷听不到屋内的机密,只知道成大人的脑袋被陛下亲手开瓢这件事儿。
结果这一下子,过后几天,知晚发现自己府里的拜帖都少了,因为大家都闹不明白圣威何去。
直到陛下突然宣旨,要将慈宁王一家子逐出京城。
众位臣子们这次醒悟——还是成大人牛啊,居然逼着陛下逐了大儿子出京!
要知道当年有高妙的道士曾经演算过,说大皇子的八字裨益陛下,不能离得陛下太远太久啊。
这一下子被贬到了涒州,那真是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
当陛下的圣旨传到时,就连高王妃也变了脸色,与慈宁王哭诉道:“老天爷,那等子穷乡,据说缺水得连热澡都洗不上,若真去了那里,我们还好,我的元儿岂不是毫无前程可言?”
慈宁王阴沉着脸:好一个成天复!若不是他一味纠缠,父皇何至于如此心狠,将他贬放到了涒州那种荒野之地?
以为这样便能将他轰走?慈宁王冷笑了一声,对一脸怨色的王妃说道:“你怎么也沉不住气?将家里大大小小的嘴巴都看严点,谁也不准说抱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