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他那个总是流里流气,却雷火咒用的很不错, 乐观爱笑的大师兄张天纵。
也记住了他那个对谁都带笑,却总是故意用药渣打张天纵脑袋的三师兄方海问。
还有, 那一帮子嗷嗷待哺的小师弟们。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对方从一个少年到一个青年的过渡。
在这接近十年的出家生涯中。某人逐渐从一个小沙弥,变为了一个比丘。
可龙泉山师兄弟们之间的感情却一天都没有变。而这一切, 也被他们的师傅明想大师一一看在了眼中。
“天纵年岁长, 性格稳, 修为尚且需要更多磨砺, 但论为人可作为掌事, 一直做大家的顶梁柱。”
“海问心思细,却坚韧无比,且和天纵感情最好, 二人日后一起做管着大家伙衣食住行的住持是最好的。”
“海心, 海鹏这天资欠缺一些,却对于世俗之物有常人没有的专注。假以时日, 往后一定能将咱们庙中的名声发扬光大。”
“海孽不喜欢出门,但往后足不出户也能领略大千世界的美妙。”
“海恨好学好问,日后他要是去考一个现在人间的大学, 我也不意外。”
明想大师不止一次对弟子们有过这样的评价。
他了解每个弟子的性格喜好。从始至终,更是心中都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弟子们在修佛之余,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可这其中,对做师傅的方明想来说,唯独六弟子方定海是一个特别存在。
“但唯有你,定海。”
“我总看不出,你心中有没有和其他师兄弟们一样对于自己的看法,你不妨告诉师傅,你将来的所愿呢?”
可这时,顾东来却听到某人又一次跪在蒲团上回答。
“定海只是个出家人。不想拥有其他更多无谓妄想,我只想成佛。”
这回答真是无趣透顶。
像个旁观者般身处于这具肉身的神魂所在的顾东来在心里忍不住嘲讽了下某人。不过又觉得这才是方定海。
明明这人这时也才二十出头。
但他的性格和说话方式,却比他师傅方明想一个八十多的人还像一个老头。
而论起他的实际修为。
此时,他的法力境界在这一代的龙泉山众徒中,位列第一。
在十八岁那年,更是在一次僧众论法大会上,直接以一招雷火咒,击败他精于此道的大师兄张天纵,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首席僧人。
这样的实力,足以令大家对方定海十分信服。并默认了他就是未来继任法僧名号的人选了。
可龙泉山上下,也都知道六师兄这人最冰,最冷也最不近人情。
以至于,平常除了总带他玩的大师兄和三师兄。
小一点的师弟们从这个还很贪玩的年纪都躲着他,生怕被他抓到,又要被责问雷火咒练的怎么样了。
在此期间,因为这山中的时间一天天在朝着未/来的靠近,顾东来透过方定海的记忆,也了解到了一点。
那就是从196X年开始。龙泉山这样一个方外之地。
为了适应人间渐渐步入现代社会的变化。也开始作为日后那个景区的雏形,接受山下小镇居民陆续的拜访,还有进香礼佛。
这样堂而皇之打开庙门的入世之举,是需要很大勇气。
但方明想大师却并不避世,相反如老顽童一般,很有生活趣味,并且时常怀着好奇之心去主动了解外面如今的人间。
为了令自己的弟子们不用一辈子被困在山中,成为脱离世俗,没有一丝人味的修行者。
他在龙泉山上用圣僧北冥师祖创造的那个生死轮,设下一个囊括半个山体大小的门派阵法。
此阵,由三句心经真言构成,且需要所有庙众共同发力才能启动。
一旦启动,能在外部入侵带来的特殊时期,像一个巨大的罩子一样,将龙泉山寺庙包括所有人从世上完全地消失,保护庙众安全。
这是一个非常有先见之明的选择。
未来,也正因为有这一个阵法的存在。
龙泉山剩下的所有人才真的侥幸躲过了那命中的一道生死大关。
而除去这个阵法。平时,这间每一处看上去像个常规寺院的古老门派就在山中。任何人都能上山来进入庙中参拜。
男人,女人。
居士,俗世之人。
不分贵贱,身世,每一个人间一心向佛,心有所愿凡人都有机会从外界来到庙中,对佛祖说一说自己的愿望。
因为,此时山下的世界已经开始出现汽车,还有电话,电视机这些东西。
这对僧人们来说非常遥远。
也是超出那些古佛经中修炼所能理解的现代科技。
寺庙里,为了买第一台电视机回来给年纪小的小师弟们看,特意拿出了半年香火,甚至还派张天纵,方海问两个大的亲自下山去。
不仅如此,这两个当师兄的自打去过一次山下,回来就开始对着方定海这个木头师弟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吹牛,斗嘴。
196X年
龙泉山
又一个记忆中的日子,林间树荫稀疏。
‘哗啦啦’一只只鸟儿划过半空。
师兄弟三人猎完妖,一起来到偌大的龙湖边脱下芒鞋,一边拿树枝打水玩,一边聊天。
脚下所浸着的湖水冰凉。溪水是半透明的,远处山峦缥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两个做师兄的刚刚都差不多收拾完了沿途丰盛的猎妖所得。
只有方定海今天收获很小。
他背后空荡荡的筐里,除了回来的路上捡到了掉在地上摔断了翅膀的白嘴小灰雀,什么都没有。
这只小灰雀就巴掌这么大。
按照鸟的天性,它一旦这么落地掉出巢穴,基本就等于被母鸟抛弃了。但方定海却把它给捡回来了,看样子还准备帮它疗伤。
眼前三人的关系还是和少年时好。
他们如今还都是年纪轻轻的僧人,生的也各有各的俊朗的。
因为修炼法术,身上都种出尘之气,是被山下来庙里的女香客看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脸红夸赞一句的好相貌。
但他们是和尚,从来也没见过动过凡心。
所以此刻,不久之前刚从山下归来,张天纵这个做师兄的也是一副自由自在的样子,翘着腿,惬意地躺在树上说起句话。
“定海,我和你说,你这次不跟着我们一起去可亏了,你知道我跟方海问这次去山下,都看到什么了么。”
他一头长发,面孔像个游侠般粗狂,锋芒毕露。
方海问明明和他一起去的。
一听这话却没吭声。
反而在顿了下,才用胳膊肘撞了撞方定海这个师弟示意别理某人,这才挑挑眉自己回道,
“我看,大师兄这是思凡了吧。”
说着,海问低头挽起手臂上的白色僧衣,一边向自己的脚上舀水道,
“怎么自从这次回来,老提什么山下的事,你成天行事荒唐,无理取闹可不要紧,千万别带坏咱们以后要潜心修佛的定海。”
方海问作为一个比丘。
在寺里人缘最好,且是一心要担起责任,成为未来支撑着所有师兄弟们的住持师兄的。
他双眸如月光般清澈,额头上一抹朱砂显得面目光明俊朗,口中却也在又一次抬杠这树上某人。
听到这话,张天纵没吭声。
过了会儿他才如往常那样拿树枝扔了树下三师弟一下,又勾起一抹笑。
“要带坏也是你带坏,方海问你怎么就知道和我一天天抬杠。”
张天纵这家伙说着,还不放过一旁自家根本一句话没说的定海师弟。
“况且,定海才不会思凡呢。”
“咱们定海这辈子除了佛祖,就对一个东西有兴趣,那就是天上这些鸟,成天这么好心一只只捡回庙里,以后估计得被只鸟精拐走哈哈哈——”
方定海:“……”
他肉身中的顾东来:“……”
“算了,你们这两个人一个装傻,一个真傻,我也不说了。”
这话,浑然不觉自己开了句有‘预见性’玩笑的大师兄说完一个利索翻身,又扬起自己的手臂,闭眼唱起一支人间才有的歌。
①【‘偶然间,心似缱。’】
【‘在梅树边。’】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便酸酸楚楚无人愿。’】
这小曲传遍林子。配着张天纵这悠扬开朗的嗓音还挺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