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马车载着娇客,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练鹊习武, 目力极佳,看了许久。直至目光都偏移至路边花木的新芽,这才被陆极叫回神。
“姑娘在想什么?”
练鹊看着他俊朗的面目, 摇摇头:“没什么, 你这两日是不是就该进宫了?咱们来得早,想来不会被皇帝怀疑。”
可她说着,自己也清楚。这次的事不过是无妄之灾, 只要那些在背后针对陆极的人一日不被铲除, 那他这个西陵侯就永无宁日。
其中也包括她的师兄温秉。
练鹊心中悒郁, 等下人都离开了, 这才说道:“等这次将皇帝的事蒙混过关, 我弄点灵丹灵药吃了,将那起子小人悉数砍尽。到时便无人再来烦你。”
然而陆极冷凝的目光看得她越发心虚,因此最终她只能讪笑道:“我同你开玩笑呢。”
陆极听了, 又转过头去,与她一同站在驿馆二楼的窗边静静远眺着皇城。
他离练鹊很近,却又像很远。
练鹊突然有些发慌。似乎她的爱情来得不明不白,知道现在,练鹊也仅仅是觉得她喜欢陆极可爱的个性,喜欢他的珍而重之。
陆极喜欢她什么呢?这样的自己从来只知道与人逞凶斗狠,遇到事也不爱多想,干了便是。
男人会喜欢武功比自己强的女人吗?
男人会喜欢不聪明也不贤惠的妻子吗?
即使她现在美丽,将来也会因为内功特殊而一直美丽,可他会不会看腻呢?
练鹊想,到那时她便刺他一剑,之后恩怨再由天定。
陆极微微侧眸,问:“怎么了?可是陆某脸上有什么?”
练鹊不防自己发呆被他看破,再一次骂了一次这不解风情的呆子。她面上却笑盈盈地,伸手去摸他的脸:“嗯……这里好像沾到了灰……”
素手触及他冰凉面颊的那一刻,练鹊却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她笑意不改,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甚至又在那脸上拧了一下,奇道:“侯爷这脸蛋似乎比先前滑嫩了些!”
陆极默默挣开她的手:“嗯。”
却没有否认。
练鹊更在意了:“这些日子咱们一直赶路,风里雨里奔波的,你怎么就水灵了?”
“水灵”一次太过狎昵,陆极的反应也随之变大。他张开嘴,像是要斥责什么。可是他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语气平平地说道:“男人怎么会水灵。”
他冷冷淡淡的。
可是他像护着一朵娇花一样珍视着练鹊,竟连一句重话也不肯说。笨拙而单纯的爱意让练鹊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抓过男人的手,直视着他寒星一样的眸。她敛去笑容,认真说道:“你不想站队是不是?”
她不等陆极再有反应,快速地说:“我猜中了对不对?”
陆极在她近乎逼迫的目光下只能点头。
“我的宝贝侯爷,你想做什么呢?”她语气亲昵,慢吞吞地问,“你不想站队,还想给废太子平冤昭雪。须知西北的军队是你最大的底牌,你这样轻易地放弃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极突然笑了一声。
快到练鹊都来不及多看两眼。只听得耳边男人一声轻笑。
练鹊觉得有些可惜,问:“你笑什么?”
只听男人缓缓说道:“我笑世人都觉得你没甚心机,可你偏偏知我甚深。”
陆极总是这样,他察觉不到练鹊的小心思、小情绪,却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拨动她心里藏得最深也最硬的那根弦。他撩拨得练鹊心神大乱。
她脑子里,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之流的酸诗都不知弹出来多少遍了。
她轻轻问:“怎、怎么说呢?”
陆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问:“姑娘是真的想嫁给我吗?”
练鹊正心潮起伏着,却又被这狗男人一瓢冷水泼下来,气笑了:“我的心思侯爷还不够清楚么?若不是想嫁给你,我这般费心地陪你同进同出却是为何?”
不料陆极噎起人来却是有一套:“从前在西陵时,姑娘便说过只想在我麾下当差,不涉半点风月。”
练鹊:陆极,我*****。
她气呼呼地推开陆极走了。房门甫一打开,练鹊便察觉到蹲在角落的气息。
那些平时看着不苟言笑的精锐们,竟然一个又一个地叠在那里,扒着墙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呢。
练鹊唇角一勾,揉着手走近:“诸位小将军好啊。”
精锐们连忙道:“姑娘好、姑娘好、好……”
然后最上面一个突然被一股大力拔起。练鹊徒手将这个高大的汉子横着拎了起来。
这汉子懵了,目光呆滞完全不敢动弹。
练鹊不爱搽粉,好在自己平时爱干净,勤洗漱,身上有一股子好闻的香味。
汉子觉得这大约就是体香。
闻到了未来主母体香的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练鹊对此不置可否。她将人拎到空旷的地方,对着他还有后面跟上的一队人恶狠狠说道:“我最近又想到几式新的剑招,还请各位同我练练。”
众精锐之中便有一个巴巴地问:“姑娘要如何练,我们……谁先上呢?”
练鹊勾了勾手:“你们只管一起上便是。实力悬殊,我让你们一只手。”
众精锐听了,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姑娘虽然勇武非常,可若是只用一只手,那想必也是如龙困浅滩,他们兄弟未必不可好好表现。
这也是他们长住军中,跟主子一样不大会钻营。若是换个刁滑地来此时就该苦恼如何才能输得漂亮些了。
然而最终,练鹊还是一只手将他们打趴下了。
陆极在房中听了许久的响动。他想着自己无缘无故惹了心上人生气,总不该凑上去讨她的嫌,于是偷偷听了许久。外面没了声息了,陆侯爷才缓缓出去。
他见了练鹊,咳了一声。
“姑娘饿了么?我房中还有些糕点。”
待练鹊高高兴兴进去了,这和善热情的侯爷继续和蔼地对精锐们说道:“今日你们所做实非大丈夫所为,下去吧。”
倒也轻松揭过了。
翌日,陆极进了宫,练鹊因为生得好看,实在装不了唇红齿白的随扈,只得一人百无聊赖地呆在驿馆之中。好在陆极知她甚深,留了两个能打的同她切磋。
这时却有一封信函送上门来。
原来是某位不知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却地位尊崇显赫的长公主殿下发来的邀请。
练鹊做不出来拆陆极信函的事,等了许久也等不到陆极从宫中回来。
起先她问旁人:“这位长公主……唔,与侯爷很熟么?”
那人恭恭敬敬地答:“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永宁长公主按辈分是咱们侯爷的姨娘。”
练鹊说:“这我知道,能看出来。”
那人一默,抹了抹汗又道:“这长公主当年与咱们老将军有些逸闻……额……这些年也是对咱们侯爷关照有加。”
练鹊道:“我懂了。”
她于是又戳着那信函,目光凝滞。
那人见练鹊又不干架了,怕她无聊,试探着问:“姑娘不若看些话本子?”
“啊……是侯爷吩咐,他说您爱看这些。”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颇有些趣味。可练鹊满心满眼都只听见了那句“侯爷吩咐”。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她那些奇奇怪怪一点都不女人味的癖好都叫他发现了。
怪只怪先开始她没动心的时候行事太过无拘无束。
不过有话本子看练鹊自然不会拒绝,她顺手接了话本子与茶水,晒着太阳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陆极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幕。
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日落西山,巨大的阴影将那话本子精美的书页悉数挡住。
练鹊侧了侧身,躲开这阴影。
陆极的影子就像傍晚张牙舞爪的鬼怪一样,咧着嘴直往练鹊的话本子上面扑。
练鹊看得正尽兴,就低声地“嗯嗯”了两声以示抗拒。
她又用手扒拉了一下陆极的袍角。
“侯爷,你走远些,走远些。”
陆极声音淡淡的,影子却又扑了上来。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明日再读吧。”
练鹊抬起头,就想跟他理论。可是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她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要争论什么。
“你、你回来啦。”她问。
陆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