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鹊骂她:“闭气,蠢材。”
孕妇被吓懵了,怔怔地点点头
练鹊懒得去看那女子看女壮士似的神情,又伸手去捞那小孩。她像提溜篮子一样将小孩拎起来一只手夹着。脚下发力向外冲。
那小孩兴许是太过害怕,练鹊一靠近他便闻到一股骚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练鹊只好很是嫌弃地避开一些重点部位。
然而练鹊进来时,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还要带两个,算上孕妇肚子里的是三个人一起出去。她虽然仗着自己力气大,身法灵巧还有内力傍身,并不惧怕出入火场。可带着别人又有不同。
——好在这孕妇年纪不大,也不像那种日日吃着好东西的,并不很重。
练鹊刚这样想着,一条着火的横梁便当头砸了下来。
她见势不妙,内力裹在脚上一把将那横梁踢开,自己则斜踩着一旁的墙壁飞也似地向外逃。
拖得越久,火势越严重,就越危险。
更不用说她还抱着半大的孩子跟一个孕妇。若是吸得浓烟多了,这未出生的孩子日后成了个傻子岂不是她的罪过?
想到这,练鹊脸上的神情越发地不好看了。她冲两个被救的恶狠狠地说道:“都闭好口鼻,不许吸气!”
至于她自己,左右已经吸进去不少烟,撑到出去了再和旧伤一并修养便是。
第9章 错觉
事情却不像练鹊想得那样顺利。先前她冲进来时是尽了全部的力的,此时的体力也仅仅只是够她自己一个人冲出去。
多带两个人,不仅加倍消耗了她的体力,也拖慢了她的速度。且在这过程中,她操着三个人的心,还要注意去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火焰。
渐渐地,体力便不支了。
那孕妇察觉到了,死死抱住练鹊上半身,大有生死与共的意思。她身子笨重,如此一着便挡了练鹊大半的视野。练鹊单手托着她,纤细的一臂也有些酸麻。
“这妇人也太无用!”她心中暗想,脸上还是镇静沉稳的模样。
“姑娘,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妇人捂着帕子含糊不清地叫道。
另一只手上的小小少年却没了声息。
练鹊暗道不好,心中越发焦急。她恶狠狠地凶这妇人:“闭上你的嘴巴。”
那妇人先前在被火包围时,便已不是大好。只不过她求生意志强烈,这才一直苦苦撑着。练鹊这恩公又不是个体贴的,为了躲那些个火带着她蹿上蹿下,她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很不自在。
练鹊并不理会她的不适,只一心向外奔去。
眼瞧着这火越来越大,可供通行的空间也越来越狭小。练鹊用一团内力护住自己心脉,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只往那些空隙的地方钻。内力喷薄而出,将烈火击退。练鹊则腾跃而出,趁着这空隙向外飞奔。
再快些,再快些!
眼瞧着出口越来越近,练鹊脚下不慢反快,一鼓作气向外冲去。
近了!再差一步便可——
“哗——”
一桶凉水兜头泼在脸上。
突如其来的力道冲得练鹊一趔趄,带着两个人的她几乎站不稳。练鹊向身畔一闪,稳住身形再去看时对上了一双惊异的眼睛。
是个年轻的男人,与城中的巡捕不同,他一身血气,细看之下便能觉出许多不同来。他的眼睛是冷的,不是冷心冷情,而是冷静镇定。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男人并没有想到自己灭火灭得好好的,里头竟然会冲出一个女人来。更离奇的是这女人还抱着一个妇人跟一个小孩!
“你、你?”
练鹊并没有给他多思考的时间,道:“哪里有水?”
他这才注意到这女人身上的衣裳已经有些焦黑。有一小块残留着的不知何时蹭上的火星。练鹊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道内力打过去,便将其弄灭了。
“这、这边,跟我来!”男人答道,却觉得不妥。他的同伴们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却忙着救火未曾过来。
这姑娘出现得蹊跷,自己可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得告诉侯爷才行。
练鹊将孕妇跟小男孩带到稍远的地方放下,命令道:“让你们的人给他们俩看一看。”
她用得是那种理所应当的语气。
男人意识到,即使这个女人看起来十分狼狈,甚至有些柔弱,但只要她愿意,甚至能在须臾间制服自己。他不敢拖延,连声道好,口中称:“在下立刻叫人过来救治。”
练鹊“啧”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揉了揉手腕。她有些累了。本就是晚上倦怠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心里头正焦灼呢,又带着人没命地跑了这么一截。此时身上的隐痛齐齐发作,她才察觉到那逞强的余韵来——很是不妙。
“……是你?”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青年赶忙行礼:“末将见过侯爷!”
又介绍道:“这位姑娘方才救了人。”
来人正是陆极。此时他穿得干练,丝毫不见倦怠,眉头紧锁着,手中抓着一柄防身的短剑。他古井无波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情绪,只听他的声音便觉得心中定了大半:“姑娘仁善。”
“侯爷好。”练鹊瞧着俊美的侯爷,心里稍稍有些熨帖,道,“侯爷也来救火?”
陆极道:“走水时我便在城南,因此调动兵马便在这帮忙。”
他朝那青年说:“此间事忙,你自去救你的火。”
这突然出现的奇怪姑娘竟与自家的冷面侯爷是熟人。青年一面疑惑一面也放下心来,领命便去安置前头的两人了。
陆极也很奇怪,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问道:“姑娘怎的在此?”
练鹊道:“我瞧着这边火光冲天,在家闲不住,便来了。”
她不愿意同陆极多掰扯。这火起的蹊跷,这侯爷也来得迅速,焉知当中没有他的手笔?
自古心思最脏的便是这些王侯将相了,满肚子坏水,面上还要装得道貌岸然的样子。先前她同西陵侯说话,见对方虽然寡言少语却老实得很,还以为他有些不同。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
这可是冤枉了陆极。冬至这日他本不该出来走动,实是他那老师邀他去家中小坐,这才撞上了这桩事。陆极手下的将士都是何许人也?那都是在西北见过血打过仗的,是从本朝最为精锐的军队中遴选出来的。若论纪律与效率,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支。
然而此刻并不是两人闲闲地聊这些的时候。陆极此时细细打量练鹊,只见她一身单薄衣裳,又因着在火场里进出了一回,衣裳便有些破烂了。她一张白嫩的面皮,也沾上许多的灰,正如明珠蒙尘一般,有些狼狈了。
先前的将士只说练鹊救了人,并未说怎样一回事。陆极注意到这姑娘右肩上的布料摇摇欲坠,露出里头白皙的一截来,便知她的不易。
思忖片刻,将外衫脱下来,递给了练鹊。
陆极不好说什么姑娘你的膀子露出来了这种暧昧的话,只道:“夜里冷。”
练鹊不解其意,还有些嫌弃这“心机侯爷”的物什,推脱道:“侯爷想多了,我若是冷,去火旁烤烤也就罢了。就不劳动侯爷的衣裳——”
陆极将那深黑的外衫自己穿好了。
饶是练鹊纵横江湖多年,自己也是个骨骼惊奇的,也没有见过这样耿直而清新脱俗的操作。
偏偏侯爷本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冷着一张脸,道:“那我不勉强姑娘了。”
陆极心想,自己凶悍的传言怕是终于传到她耳朵里了。那么自己也不必上赶着让人家害怕,让她冻一冻,也比被自己吓死的好。
这并不是陆极自己想多了,以前他回望都的时候,曾有一家勋贵上赶着要来结亲。可那家的小姐却早早地听说了他的事。结亲的事情还没有一撇呢,自个儿上吊自尽了。他不知道江湖里的女子同京中闺秀有何不同,但想来对于自己这种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吧。
练鹊瞧着陆侯爷冷峻的面容,竟觉得他的神情中隐隐透着委屈。
怎么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练鹊于是拱手道:“侯爷自去忙吧,民女去看一看方才救下的人。”
陆极也觉得尴尬,道:“嗯。”
练鹊于是转身,眼前却突然一黑,便向一旁栽倒下去。
预想中的冰冷痛感并没有传来。她反而落进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这香气清冽而浅淡,十分好闻。练鹊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火光映照的青石板。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一个高大的男子,将她揽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