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寿春像是怕了她,退后一步,却坚持道:“屏娘,我是为你好。这是事实啊,今非昔比,你也该懂事点了……跟我,总比嫁到什么穷乡僻壤、一辈子回不来金陵的好……”
“其实要不是你伯父出远门,我都想让我爹去找他说这事了。正好今天遇上你,就先来问问你的意思,要是你也愿意——”
“我也愿意怎么着?你是不是还想现在就把我拉到你哪个宅院里金屋藏娇?!”祝银屏浑身发抖,冷冷地嘲讽。
许寿春却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
“你!!”
祝银屏本想发作,却突然觉得荒谬。
这叫什么事,自己明明是来同归于尽的,却被许寿春缠上,跟他斗起了嘴、置起了气,当真是无聊至极!
祝银屏叹气,揉了揉额角:“好啊,好啊,许嬷嬷,你想的可太周全了。乖,等着吧!”
她把手中的酒壶举高一点,阴阳怪气地说:“等姐姐我干完了正事就来找你,跟你回家,当你第二十九房姨太太去!”
许寿春被她挤兑得一愣,却又觉得这事谈成了,有了希望,迟疑道:“……二、二十九……也没那么多……”
品香会都过半了,祝银屏没空和许寿春磨叽,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要走。
然而走得急了,一回身,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上,提着酒壶的手也被人牢牢攥住。
祝银屏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酒壶已经被人拍掉,混浊的酒浆洒了一地,甚至溅到祝银屏裙角,给裙子染上了暗褐的斑点。
“啊!你!!”
祝银屏感觉自己全部的希望都随之而去,她尖叫着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庞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陶子谦!他怎么在这里!
陶子谦还紧握着她,攥得她手腕生疼,而他脸上的表情,冷厉中带着隐藏不发的愤怒,黑眸里像有火焰燃烧。
他凭什么对她生气?他凭什么来阻止她?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一时间,两个人都各自压抑着愤懑,谁也没说话。
许寿春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想拉开二人:“哎哎哎,你干嘛——哎?怎么又是你?!”
话说了一半,却突然认出面前这个男人正是丰瑞祥的老板。
被他一提醒,陶子谦忽然动了起来,拉着祝银屏的手毫不放松,生拖着她向外走。
“哎……你,你?”
许寿春本想阻止,却突然给一个高大健壮的身躯挡住了。
薛达推了他一把,嘴角挂笑,语气却强硬:“少管不该管的事。”
薛达放开许寿春,冲周围看热闹的人拱拱手,也跟着往园子外头走。
“得了,看够了没。散了,散了啊。”
……
薛达以为自己走的已经很快,追出园子却不见了陶子谦和祝银屏的身影,只有蒋妙兰被她的侍女搀扶着,抽噎不止。
薛达有点头大,但只能上前问蒋妙兰:“他们人呢?”
“上马车,走、走了……”蒋妙兰抽抽搭搭地说,“他好凶,我拦不住……祝、祝姐姐……”
薛达哼了一声,不屑道:“你是不是傻,还担心她?老陶是挺吓人,可是禁不住你祝姐姐疯啊!那两个人,最后谁治住谁还不一定呢!”
说起祝银屏他又生气,这个女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弄出些奇怪的、吓人的事情来。
“我可算服了她了!得,今天我看是上不了船了。女人,就是麻烦!”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了蒋妙兰的逆鳞,她突然不哭了,气呼呼地冲薛达说:“你、你才什么都不懂!难怪、难怪没人想嫁你!”
薛达莫名其妙:“我倒希望如此,但实际上想嫁我的人还挺多,烦不胜烦。”
蒋妙兰却更气了,她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拉着丫鬟上了马车。
“你、你、你,活该找不着媳妇,抱、抱着你的花园过、过一辈子!”
留下薛达一个人纳闷不已。
不找媳妇。抱着花园过一辈子。
“……还有这等好事?”
薛达耸耸肩,准备去追陶子谦。
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追到南安侯府给他们善后啊!
第53章 打架
沉默。
延绵无尽的沉默。
祝银屏和陶子谦各自占据了马车两边的座位,两个人都在气头上,都觉得自己委屈,虽然相对而坐,却谁也不看谁,暗自较着劲。
到底还是祝银屏先沉不住气了。
毕竟她刚才被陶子谦连拖带拽弄上了马车,连要去哪儿都搞不清楚,也不知道品香会那边有没有弄出乱子,更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侯府的人。而且,最为迫切的是,她的一边手腕仍然被陶子谦紧扣着,想换个坐姿都难。
形势比人强,她哀叹。
“喂……”
祝银屏刚张开嘴说了一个字,陶子谦却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甩到她膝盖上。
仍然不看她。
祝银屏拿起信件翻了翻,却是她的“遗书”,内容无非是请求伯母代为照看母亲和弟弟,再帮翠儿找个好去处——之类的遗言。这封信她早写好了,一直放在翠儿那里,本来是吩咐翠儿今天晚些时候交给伯母的。
却被陶子谦拿到了。
祝银屏有些气闷。她踏出家门时,大义凛然、壮怀激烈,这会儿没死成,反而像是拙劣的把戏被人拆穿,小打小闹一般,无比矫情做作。
她气不过,只能纠住陶子谦的错处狂踩:“偷看我的信算怎么回事?你还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来,我倒是不知道……”
陶子谦冷笑一声,终于转向她:“我从前也不知道屏娘这么会谋划……可是,你就不觉得忘了什么吗?”
“什么?”
听她这样说,陶子谦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低声问:“屏娘想到了母亲、弟弟、伯父、伯母,就连翠儿和蒋十一娘都考虑到了,偏偏……没一句话留给我?”
祝银屏一噎。
其实她是想过给陶子谦留封信的,只是心里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反复纠结,最终无法落笔。再说,写了书信,就好像两个人之间还存在着羁绊一样,那会让她好不容易下定的、赴死的决心溃散掉。
关在山中无事可做,这些日子祝银屏想了很多,她还依恋着这个人,可陶子谦也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和她自己一样对从前的不愉快了若指掌,那她还怎么面对他……再说,重生后他冷眼旁观了许久,大概也是不想再面对她了……
今生不结鸳鸯带,便这样算了吧。
祝银屏想好了,对自己说要放下,可是现在被陶子谦这样逼问,那双黑眸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也、也没什么好说的,我都没想着还能活……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神色一暗,“和你说你也不懂,我是一定要报仇的。”
却不知她这句还算真心的话怎么招惹了陶子谦,他脸色大变,突然把她拉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连眼睛都有些泛红。
陶子谦的手劲大到令人不适,祝银屏挣扎不开,只能敲打在他纹丝不动的胸膛上:“你干嘛呀?犯什么病?!我为什么不能报仇,要不是你捣乱——”
陶子谦脸色黑到不能更黑。
突然,他放开握住祝银屏的手,祝银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他把头压低,整个上身都被按到了陶子谦大腿上。
“喂,你——”祝银屏脸挤在陶子谦小腹上,被布料堵得呼吸不畅,发出闷闷的叫声。
然而下一瞬,她叫不出来了。
陶子谦竟扬起手,重重打在了她屁股上!
!!!
“啊——啊——”
他想干嘛?祝银屏气到发疯,不管不顾地扭动,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
然而挣扎毫无作用,陶子谦任凭她又咬又掐,就是巍然不动,竟然又捶了她一下,边打边呵斥:
“厉害了是不是?重活一次,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
“不会算数吗?把自己弄到粉身碎骨,算报的哪门子仇?!”
“真当姓袁的跟姓夏的是傻子?就你那点本事,弄的什么破酒,骗得了谁?!!”
“光知道长岁数,不知道长长脑子?”
……
祝银屏屁股上被重重打了好几下,疼倒是没有很疼,可随之而来的耻辱感却无以复加,肺腑里充满了怒火,几乎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