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36)

作者: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措仑牵马时格朵在尥蹶子,所以掀起地上的不少草秆。有几根落在了头发上,他没发觉,旁人也不敢提醒。

南平叹了口气,伸出手去,从堂堂摄政王的头顶上把草捻了下来。

若是旁人看见,肯定会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措仑也僵住,感受少女的手蝴蝶似的掠过头顶,带下几根枯草,袖间芬芳四溢。

“做事怎么这样不仔细。”她说道,语气放缓。

明明论年纪,措仑比南平还要大上些。可他先头夜里过火,难得又得了姑娘的好脸色,这回便像个孩子似的,老老实实立着挨训。

南平见这乖顺架势,叹了口气,重话也说不出了。

她不说,不碍着少年心里倒腾——南平念着他,帮他摘草。他一颗心融得都要化了,想着也为她做点什么。

倒春寒还是冷,南平的手肯定凉了。

所以他捉住,便不肯再放开。

“叫旁人看见怎么办。”南平低声道,急着抽手。她环顾一圈,侍从都是有眼色的,恨不得退到千万里之外,个个垂下脑袋,哪里有人看呢。

措仑明显也觉得她的道理站不住,所以笑着说:“愿意看就看吧。”

说完手指撑开,顺势变成十指交握。他带着瓒多的狼骨扳指,微凉,握起来硌人。

南平一时有些头大,把脸别了过去。

“这样多好。”少年满足道。

他的左手拉住了南平的右手,缰绳便落了下来。眼瞅格朵欣欣然要踱开步,南平便上前去牵马。

马走,两人便也闲散的在马场上跟着走起来,难得的悠闲时光。

脚下的焦土被翻遍,播下草籽。草是最坚韧的植物,哪怕天气恶劣、土壤贫瘠,依旧肯耐心拱出绿意。

南平用羊皮软履随脚踢起些嫩芽,到底还是丢不开心思,喃喃自语:“我觉得你有事瞒我。”

——不然隆戈尔不会是那个态度,好像措仑已经继位一般。

“你想知道什么?”对方温声说,“实话实说就行。”

南平微有些迟疑:若是直接去问盟事内情,会不会有后宫涉政之嫌?这可是大忌讳。但对个心重如她这样的人来说,若是毫不知情,那和池里的游鱼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任人宰割罢了。

“我是没想到,我害隆戈尔女儿的腿断,他还能好心送马。”半晌南平决定还是迂回试探。

措仑如果把话题绕开,那便是里面另有隐情,自己就不通过他问了,再另想办法。

她还在思量间,额上突然传来一点温热。

却是少年弯了腰,用他的额头抵住她的。脸与脸贴得太近,恨不得连对方眨眼时,浓密的睫毛都会扫过南平的面颊。

“这是做什么!”南平要躲,少年愣是不让。

“罚你,绕来绕去的不说实话。”措仑的眼里有顽皮神色,“以后说一句假话,就贴一下脸。”

这是什么占便宜的狡猾手法,她倒是被惩罚了,让他吃一头蜜。

“别别别,我说,你快放开我。”南平急了。

“那你先说。”

两个人呼出去的气都缠在一起,枝蔓相连。

“你和隆戈尔盟事时说了些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真的知道瓒多……了吗?”南平把“死”字去掉,生怕隔墙有耳。

对方果真吐露真言,少年也只能遗憾的信守诺言,把脸挪了开来,手却依然是牵着的。

“他怕我杀了他。”措仑道。

南平听到这个结论,起先有些不明所以,但细想突然顿悟了。

隆戈尔应是没有实际证据证明瓒多已去,但狐狸毕竟是狐狸,政治嗅觉灵敏,一点风吹草动就闻到了味。所以他透过女儿的嘴把话头抛出来,若措仑不接这茬,便可全身而退,若是接了,也可以推到下人眼花上去,百利而无一害。

之所以进城之前如此试探,便是让措仑有几分忌惮,不敢贸贸然把他扣下。可措仑还是留他在了高城,这只能有一种解释……

“所以你和他交底了。”南平说的肯定。

“他是自愿被扣在高城的,身旁全是我的人,出不了乱子。”措仑低声道,“有了他的效忠,明日便对外公开瓒多死讯。”

“之后呢?难道隆戈尔就这么甘心受你驱使?”

“他当腻了部族首领,想找个铁帽子王的位置做做看。”

雪域相对于东齐,原就政治松散。瓒多王位虽至高无上,但尚族势力亦是强盛,藩镇林立。只不过头人顶天也就是头人,西多吉就被剿灭了,难保下一个不是自己。谁不想找个保命的家伙事护着?

“他的想法不难理解,但四方割据,王位如何坐得安稳。”沉默许久,南平终于道。

“我迟早要做掉他和安庆。现在没有别的法子,暂时忍一忍。”措仑的半张脸陷进阴影里,明暗相接,语气狠戾得全然不像他。

南平听到这话,蓦地打了个哆嗦——那张铺着狼皮的王座像个漩涡似的,哪怕沾上身,都会被活活卷进去,脱离不开了。措仑好端端一个白玉人,心肝都是透亮的,不过顶了几日瓒多的位置,就被水流冲刷的面目模糊。

只是她忘了自己的手是与措仑紧紧相连的。

她一哆嗦,少年的手便跟着抖了。

措仑晃过神,叹了一口气,有几分难堪:“我刚刚是不是很吓人?杀人的念头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拦都拦不住。”

南平摇摇头,没吭声。

成王败寇,只有一条路可循。

“如果有一天,我走远了,你记得拉我一把。”少年低声道。

少女愣住,诧异抬起眼。

措仑并没在看她,而是望向远方的亘古神山。山尖上的雪终年不化,有黑点大小的苍鹰飞过,打起哨子绕着圈。

“我答应你。”良久,南平轻声说,握紧了他的手。

措仑长长的舒了口气,用力回握。山间冰雪未融,但有暗流涌动,等待破冰而出。

半晌他笑道:“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你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件事?”

“你说便是了。”南平温声道,手心被捂得暖了起来。

她以为少年会诉些衷肠,而对方却冷不丁发问:“你在东齐时,认不认识一个叫赵泽的人?”

马匹嘶鸣,咴声不绝于耳。

——是南平无意间用力扯住格朵的缰绳,让它狠狠吃了痛。

第30章 客从远方来

马匹躁动, 前蹄高高扬起,唬的措仑连忙松开牵着南平的手,奋力扯住缰绳。

“怎么了?”他好不容易单手治住马,有些诧异的问道。

南平的脸褪去血色, 在日光下苍白的惊人。

少女像是才醒过神来, 把手往袖子里拢:“方才好像有蜢子蛰人, 不小心被吓到了。”

“伤着了么?”措仑急问。

蜢子虽体型不大, 吸血却狠, 当真叮一下也够南平这细嫩肉疼一阵的。

南平努力挤出个笑模样,温声道:“还好我躲得快,没碰着。”

“那就好。”少年松了口气。

一场乌龙落定, 措仑牵过马, 抬头看了看将落的日头。似乎是又想继续往前走, 又觉得时候不早了。

而南平心中却劈啪作响, 如同刚入冬时绷不住劲儿的薄冰,一踩上就会一寸寸裂开。

措仑可是知道了什么?他为何要特特向她询问赵泽?

她越是寻思, 手脚越是发凉。

而少年被一只虫子打断,干脆就把先前的问题丢开去,丝毫没有继续再问的意思。

南平细想了想, 觉得还是应该主动跟上, 看看对方此言何意。

她稳住濒临破碎的声线,最终稳妥的说:“赵大人是经学博士,曾被圣上下旨, 在锦绣宫中教我识文断字。我尊称他一声“夫子”, 自然是认得的。”

赵泽被南平架上师父的高位上,好像打心底成了该敬仰的长辈,如此方能洗清那段说不出口的少女心事。

“哦, 怪不得。”措仑接的轻松,看上去毫无城府,“我还说东齐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人来出使,没想到是南平的老师,也许是为了以示亲近吧。”

少女停住脚。

实在也怪不得她,如果可以,南平是很想继续往前走的。但是这消息太具有冲击性,让她一步也不能向前了。

赵泽竟然要来了。

“南平?”隔着千万重山,朦朦胧胧有人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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