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遭。
为了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陶然抬起眼,正视上男人审视的双眼。
往日,他的眼神总是淡然得毫无情绪,但又深不可测。而现在凝视着她的黑眸里掩着重重情绪,一目了然。
但她,好像没有兴趣知道他的情绪了。
陶然垂下视线,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顾老板,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陶然嫣然一笑,“误会你……对我真的有意思。”
呆滞片刻,顾淮云松开了她的手,“陶然,以后不要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跟我说话。顾温蔓那里,我会解决,以后她再跟你说话,你不用理会她。”
“走吧。”
顾淮云还没起步,陶然任性道,“我突然想吃煎饼了。”
“走吧。”顾淮云还是一样的话。
陶然故意唱反调,冷笑道,“我说我想吃煎饼,你没听到吗?”
男人的声音很无奈,像是在跟她投降,“不走怎么吃?”
感觉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极其没劲。
“算了,我突然又不想吃了,我想直接去厂里。”陶然返身,“你先去吃饭吧,吃完叫我。”
刚往上走了没几步,一个身影在她面前一横,别说去路,连视线都被挡住了。
“我去公司吃,走吧。”
说完,男人无声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包。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一个家佣追了出来,陶然知道她叫吴妈。
“你们还没吃早饭呐。”
顾淮云的脸上匀出一丝和颜悦色出来,“公司还有事,去公司吃也是一样的。”
吴妈站一旁,用白色围裙搓着手,“工作要紧,身体也是要照顾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喝碗粥也是好的,蔬菜虾仁粥,我早上早早起来熬的,你不是最爱喝我煲的蔬菜虾仁粥吗?”
是她硬逼着他走的,陶然当隐形人,直到吴妈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心像被蜂蛰了一下。
“走吧。”顾淮云抖了抖手腕,看了一眼钢表。
吴妈以为他在赶时间,没再挽留,“那到公司了要记得先吃早饭再做事。”
顾淮云点头,将公文包换到左手,要去开门,西装的后摆被人扯住。
“要不你喝碗粥再走也不迟。”
为什么又突然心软了,陶然说不出来。除了麻辣烫,她不知道原来他还喜欢蔬菜虾仁粥。
吴妈见有门,见缝插针地跟着劝,“是啊,耽搁不了几分钟时间。”
伸出去的手放了下来,顾淮云指了指客厅区,说道,“吴妈,你帮我们盛两碗过来,我们在这里吃就好。”
吴妈只当他是赶时间,转身就往厨房快步走去。
吴妈说的他喜欢喝的蔬菜虾仁粥,陶然是第一次喝到。蔬菜新鲜,虾仁劲道,米粥香稠,确实好喝。
喝完粥,吴妈心花怒放地放他们走,“路上小心一点,车要开慢了。”
“嗯,吴妈,走了。”
走出大门十来米了,陶然回头时,看到吴妈还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吴妈在顾家的资历应该是很老了,看她和顾淮云的讲话不像其他家佣那样毕恭毕敬,但更多的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和关心。而顾淮云很明显,对吴妈也是敬重有加。
这样的关系才是家人之间应有的正常的关系,但这个人不是他的爸爸,也不是他的姑姑,更不是和他有着名义上的母子关系的谢兰,而是一个和他非亲非故的人。
他和他的家人是敌对的,他甚至绞尽脑汁,大费周章地把她骗来对付顾城峻。
那一刻,陶然望着寒风萧瑟中的身影,说不出到底是想怪他,还是想可怜他。
明明上当受骗的人是她,还没得到他的一句解释,她就开始为他的所作所为找理由开脱了吗?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大奔开了足足45分钟,到达企鹅服装厂大门口时,车里的空气还是和在半山别墅停车场时一样凝滞。
“啪嗒”一声,陶然解开了安全带,伸手要去勾开车门时,男人突然倾过身来拉住她,“说句话再下车。”
陶然淡定地看了一眼男人,又转回头对着挡风玻璃说道,“路上小心一点,车要开慢了。”
可惜顾老板说反水就反水,都是分分钟的事,“不行,这句话是吴妈说的,再说一句。”
陶然:“……”
第125章 她都敌不过他(一更)
陶然相当无力。
这是正常的即将三十岁的男人吗?三岁的小孩都比他成熟好吗?
将包砸向男人,陶然豁出去,撒泼,“我告诉你,别欺人太甚啊,我也是很有脾气的,我到现在心里还压着火呢,劝你好好做个人,别再来惹我。”
包砸过来的时候,顾淮云看到了,但拉住陶然的手没松开,只往后一倒,避开飞过来的包,“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陶然安静下来。
怎么做?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生顾淮云的哪一个气。
是气他在利用她的长相,还是在气接近她只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妈?
没有。
自始至终,她在他眼里没有更多的作用。
可是,和他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她不仅得到他的帮助,她还觉得挺快乐的。
和他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感到了快乐。
现在想起来,多讽刺。
车窗外,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但一切都在渐渐离她远去,只有一个意识在她脑子里不停地叫嚣着——
问他,把话都问清楚,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顾淮云,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顾淮云不假思索,“好看。”
呵,男人。
“好,我再来问你,”陶然来势汹汹的气焰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里就熄了,“我……我……”
原本都想清楚的,如果顾温蔓说的是事实,那她就不应该再被他摆布,不能再像个傻子一样被他利用了。和他彻彻底底撕破脸,告诉他,士可杀不可辱。
可是,打算破釜沉舟的时候,她的心却先沉到了底,“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一段时间,你过得快乐吗?”
他的答案,陶然想听又不敢听,在他双唇打开之际又截道,“别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这个,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别骗我,好吗?”
男人没有片刻的犹豫,“到现在为止,我的人生中只有两段时光是真的快乐,一段是我12岁之前,另一段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
远处,阳光被遮在雾蒙蒙的云层之后。小车的鸣笛声,电动车的喇叭声,还有小摊小贩的叫卖声,经过车窗的过滤,到达车内时都变成一道又一道时高时低的沉闷的声音。
大奔置身其中,似乎又在热闹之外。
陶然看着男人深沉且不肯退缩的眼神,心底原本筑起的高高的城墙像绥安的那场雪崩一样,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她知道,那个问题不管问还是不问,她都敌不过他。
飞蛾扑火是什么样的,她现在就是什么样的。
陶然走的时候,顾淮云没有再拦着她。这次她没有跑,但也没有回头,抓着包,尸魂游街一般飘飘荡荡着就到了厂长办公室。
服装厂外,黑色大奔停留了几分钟后启动,绕过车流和人群渐渐消匿在路的尽头。
今年有三十,后天就是除夕。
时间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每一天明明都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周而复始。现在因为人把它隔成了三百六十五份,每一天又变得都不相同,而逝去的一天都将是无法挽回的一天。
陶然坐在办公桌的后面,拿着黑色水笔在企鹅服装厂特制的红色抬头的本子上百无聊赖地胡乱涂鸦。
先照着抬头的红色字体写了几个字,写到“企鹅”时,她的笔锋一转。
她画了两只企鹅。
一只呈跪地求饶状,另一只单脚踩着一块石头上,抱胸,神情高傲。那只跪地求饶企鹅旁白是,“女侠饶命。”
陶然正在埋头苦写高傲企鹅的台词,“饶命?今日却是饶你不得!吃我一脚。”
写完,陶然构思一番后便下笔,很快第二张图立于纸面上。
只见高傲企鹅果真飞起一脚,那圆溜溜、肥滚滚的身段端的是英姿飒爽、气度非凡。再看另一只企鹅,仰面朝天,右手撑地,左手捧在胸口,嘴角边一抹鲜血,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