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李文强相识多年,此去取货之路,来之前他们都已预料到不会太平。但哪怕是相识多年的情谊,也为了他的自尊心和面子,不顾她一个人去服装厂会遇到的艰难险阻,连夜弃她而去。
而王富贵对她舍命仗义至此,不过是因为顾淮云,因为他对王富贵说了她的身份,因为他的交代。不然再肝胆相照,也没有几个人肯陪着涉险。毕竟谁的命不是命?
陶然倾倒在座椅上,空洞的眼神投向窗外。死里逃生后本应害怕恐惧的心里却平静得如同一处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
说到底,人生对她,除了磨难就没有太多的希望。活到现在,她只感觉到累。如果今天她真就埋在这里,青山白雪作伴,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但王富贵的话让她不禁想起那个很优秀、对她很好的男人。
冷峻的剑眉,深邃又淡漠的眼眸,不苟言笑的唇角,高大挺拔的身影,嗓音醇厚磁性。
一回想,眼前一帧又一帧的,全是顾淮云的一眉一眼,一颦一笑,清清楚楚……
第80章 那我枉为男人
怕自己兜不住情绪,哪怕她坐在后排,陶然还是假装埋下头去看紧握在手里的那支白色手机。胸腔里那股温热的酸涩感起起伏伏,她忍了又忍,才压下去一二。
重新给屏幕解锁,照旧还是空白的信号格,陶然放弃尝试联系外界。界面划来划去,划了两圈,指尖才悬空在聊天信息上。这样的姿势暂停两三秒后,陶然点开了早上和男人聊天的记录。
之前两人都是通过短信联系,微信是后来才加上的,记录并不多。今天早上的那几张图占了绝对一大半的聊天记录,再往上翻,有一笔160块钱的转账明细。
是她讹了他一顿早餐的钱,16块钱被她说成是160块。他也毫不犹豫地转给她,还说以后她的一日三餐都到他这里来报销。
星星点点,走马观花似地转,但每一块碎片都清晰无比,稍稍想起就都能记起全部。
繁繁杂杂的思绪飘落在荒芜的雪窖冰天里,陶然也跟随着一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陌生人,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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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让我跟着你去吧。”莫非步伐焦急地走在顾淮云的身侧,恳求道。
男人脸色铁青,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仰起头朝着西北方向望去,任冰冷的雨丝一丝又一丝地扑在他的身上。
半晌之后是男人没有一丝情绪的嘶哑声音,“有季博跟着就够了,你留在公司帮我处理事情,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跟在顾淮云身边多年,自家老板的脾气莫非是再了解不过,他说什么那就一定要怎么做。他只是不明白,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各方面都并不十分突出的女人,一向睿智的老板怎么会陷到这种地步。
离开公司已不是明智之举,明知绥安是个危险的地方,偏偏还要往里闯。
“老板,那你要小心。”莫非的脸颊两侧鼓胀,双目圆睁,垂放在裤缝边缘的拳头死死攥紧。
弯腰准备进入驾驶室的顾淮云暂停住动作,扭头看莫非,这个忠心跟随自己的下属,一些动容的情绪难以抑制地涌上他的心头,“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莫非滑动喉结,点头,然后目送人离开。
顾淮云的车刚刚开上绕城高速,顾英霆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爷爷。”顾淮云触摸蓝牙耳机,接起这个来者不善的电话。
“你现在就给我回来。”顾英霆严肃刻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爷爷,”大奔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朝着前方加速离去,“我联系不上她,我要亲自去看看她。”
“胡闹!”耳机里除了顾英霆震怒的嗓音,还有杯子被猛烈砸碎的声响,“我的话你是不是不听了?”
顾淮云语气恳切,但说的内容却是不为所动,“明天下午,最晚明天下午我就回来。”
“如果你现在不给我回来,那你就永远都不用再回来了!”顾英霆怒气冲天,“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可以坐顾氏总裁这个位置?我告诉你,顾淮云,我可以捧你到这个位置,我也可以一把把你摔到泥里去,你信不信?”
大奔猛地被踩了一把急刹,坐在副驾驶室的季博冷不防往前冲去。
“叭叭!”
因为急刹,跟在后面的车主抗议似地按了两声喇叭。
大奔缓缓加速,顾淮云刚刚受伤的神情也犹如昙花一现,“爷爷,我信。但是我还是要去找陶然,她是我的人,如果我连她都护不住,那我枉为男人。”
“嘟嘟……”
通话戛然而止,耳机里充斥着冰冷的机械的声音。
“老板……”季博担忧,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是好。
顾淮云冷酷的余光快速扫射一眼旁边的人,言简意赅,“没事。”
黑色大奔提速,像一颗飞行中的子弹,向着庐阳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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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我明明记得我姨家是在这里的。”
陶然将羽绒服的帽子兜上,巴掌大一点的小脸躲在一圈白色毛领里,更显得白皙娇俏。
为了省油,王富贵只能关闭了车里的暖气。
陶然不敢催,只能安慰,“要不我们再往里开一段找找看。”
原本以为能很快找到王富贵大姨家,没想到就像遇上了鬼打墙,在这一片兜兜转转,转得快要没油了还没找到能解他们燃眉之急的传说中的大姨。
车要是没油了,两人的手机现在别说信号,连电量都快要保不住了,就只能看两人的命够不够硬了。
刚刚王富贵才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有个屁的后福!
陶然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折在这种鬼地方。
“不能啊,”王富贵依旧执着于自己儿时的记忆,“我明明记得是在这旮旯。”
陶然心力交瘁,无力地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想一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往死里玩她。二问老天爷,这样好玩吗?
在仪表盘不停显示加油的标识中,越野车终于吐尽最后一缕丝线,“嘎嘎”两下,利用最后的惯性带着他们又往前滑动了两三米。
天地之间,不见飞禽走兽,远处的暮色下,一棵凋零殆尽的枯树被雪打弯,不知道是死是活。
“弟妹……”王富贵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没有说出口的是难以启齿的愧疚感。
陶然坐在安安静静的车里,意识到这车是彻彻底底地走不动了。没有该有的心慌意乱,她扬起脸,竟对着后视镜露出一个纯真又没心没肺的笑脸来。
“没事,贵哥,车走不了,不还有两条腿么?咱们走路吧。”
王富贵,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见过世面吃过苦,也经历过风雨,愣是被身后女孩豁达的笑容摄住了魂。后视镜的左边照出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呆滞的眼睛。
说走就走,没等王富贵说话,陶然扣紧衣帽,又往背包里塞满了随身带着的零食和瓶装水,说话的语速快到嘴都要瓢了,“不就下了一点毛毛小雪么?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这里又不是无人区,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户人家。放心,死不了,有这些吃的,我都能给你走回到庐阳市去。没问题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第81章 一个有关于爱情的故事
愣着愣着,蓦地,王富贵爆出了一声大笑,随即也跟着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哪怕车里早已关闭了暖气,但甫一下车,陶然还是感觉到车里车外悬殊的温差。
王富贵看着娇小的身影,面有愧色,“不然弟妹你在车里等,我再去前面找找看。”
陶然跺着脚,视线往一望无际的雪原逡巡,“不用,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着,陶然两手戳在口袋里夹紧了身体,苦中作乐,“贵哥,我觉得老天爷还是挺照顾我们的,你看,现在的雪好像小了不少,风也停了。”
王富贵抬头望望四周,笑道,“是啊,这雪好像是快要停了。”
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姑娘尚且勇敢,他一个大老爷们确实也不该自怨自艾,“弟妹,我跟你说说我这姨的故事,当作给你解解闷。”
这雪堆得厚,踩下去一脚就得拔出来一脚才能往前走。但这雪也白,一点尘埃都不染,美艳得很。踏下去时,嘎吱嘎吱地响,清洌洌的脆声,煞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