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顾淮云终于有了声音,“我现在就去医院。”
他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所以也能理解刚刚他误会她要打胎时的失控。
也怪她,当初有过要打胎的“前科”。
伤心和难过也是一刹那的事,现在她想理解和包容他。
在电话挂断之前,陶然把话说了,“我现在没事了,你别紧张。开车慢一点,我等你。”
“嗯。”
虽然陶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最后一点尾音露出了马脚。
手机收进了包里,陶然又被人送到高级病房。还是周俊廷和那个温医生陪同着。
不到半个小时,顾淮云出现在高级病房里。
陶然躺在病床上输液,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她看到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只是在和她眼神相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蓦地停在了原地,驻足不前。
周俊廷很有眼力见,下一刻,连招呼都省略了,主动从病房里消失。
人家一家三口团聚,他站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窗台上挂着白色的纱帘,滤掉了黄色的阳光。
四目相连的时候,陶然竟觉得顾淮云的脸色惨白得比躺在病床上养胎的她更加骇人。
停顿的脚步终于重新迈动,走到她的床头,慌乱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
在她心里,他一向冷静自持,管理公司,运筹帷幄,无不是成竹在胸、志得意满,也是属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伟丈夫。
她何时见过这样茫然无措的顾淮云?
陶然伸出手,主动去牵男人的手。等她摸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跟冰块一样,没有一丝的温度。
“干嘛啊,宝宝没事了,你别这样,怪吓人的。”
陶然想调侃他两句,缓和他的情绪,男人却突然俯下身,抱住了她。
高级病房里很安静,仿若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不安分的,只有对面桌子上摆放着的一盆初初开出的白色茉莉,淡淡的花香肆无忌惮地四处飘荡。
陶然感觉到肩甲骨都被压得很紧的时候,她开腔了,“顾老板,不要抱这么紧,我都快没办法呼吸了。”
话音落下,身上那股力量果然减弱了不少,但他依然没有放开她,声音低哑恳切,“我以为你不要孩子。”
“我没有……”陶然嗫嚅道,“当时是旁边的一个孕妇要做流产手术。是你自己不相信我,还吼我……”
顾淮云呼吸一窒,半晌才开腔,“这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呗,下不为例了啊,再吼我,我就、我就……”
和顾淮云一样,陶然“我就”了两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惩罚轻了没意思,但重了,她也舍不得。适合的,一个都想不出来。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改。”
男人说得郑重其事,想起他刚才煞白的脸色,陶然一下子于心不忍,“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现在宝宝没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淮云不说话,也不放开她,就这样抱着她。
“顾老板,你先放开我,”陶然失笑,“你这样一直抱着我不累吗?”
陶然保守估计,他抱了她至少快有二十分钟了吧。
顾淮云终于又开口说话了,“我以为我爷爷说的话让你怕了,所以要把孩子打掉。”
她就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没能瞒过他。
第271章 那是他的眼泪(一更)
良久后,陶然问道,“是顾世子那个大嘴巴说的?”
“不是,是我问他的。”
还替他弟弟兜着,陶然暂且先记下顾世铭的这一笔账,“我没怕你爷爷,他说的话我都当他是在放屁。”
陶然感觉到男人的胸腔在闷闷地颤抖,像在笑。
她继续大言不惭,“有你在,我还能怕他不成?他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他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太上皇了?”
顾淮云似乎很赞同她说的话,“嗯。”
“还有,”陶然的手抚上男人的腰身,“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嗯?”
男人的声音有些恍惚,陶然不确定他有没有认真在听,但她还是把话挑明了,“你不是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会再娶,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么?”
陶然感觉他的手臂在一点一点僵硬,她的唇角挽出一点笑来,继续说道,“你爷爷说要解决掉我,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解决是什么意思,最坏不过一个死……”
这些做生意的手上有几个人没沾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更何况顾英霆把顾氏集团做到安城头把交椅上。
“淮云,为你,我死而无憾……”
曾经,她的人生走到了最黑暗的尽头。如果不是他,她根本爬都爬不起来。
顾淮云的手臂又在一寸一寸地收紧,仿佛要把她勒进他的身体里,和他的紧紧相嵌。
而她衣领下,有一颗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上,带着一丝凉意,缓缓往下滑落。但又像一团火,一路灼烧着她的皮肤。
陶然知道,那是他的眼泪。
这种生啊、死的,肉麻兮兮的话,她原本是说不出口的。
选择说出来,她也是想让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他不必对她这么没有信心,也不必这样没有安全感。
而落在她脖颈处的那滴眼泪,是陶然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没想到她随意一句好听的情话竟让他感动于斯。她也没想到,自己对他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可是那滴转瞬即逝的眼泪,让她意外,也让她感到心疼了。
也就是这个时刻,陶然才知道,这个世上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事是,顾淮云伤心了。
“陶然,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男人的嗓音除了有一点嘶哑外,并没有异常,“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不然我枉为男人。”
陶然自然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但也不想他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和负担。说白了,他也是人。
“我知道,我不怕的。”
陶然在他背心轻拍两下,安抚他的情绪,却在下一秒听到他说——
“陶然,我不想孤独终老,我想要你陪着我。”
她可能不太了解他有多怕孤独,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她,活着对他而言,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一股浓浓的酸楚顿然梗住了她的喉咙,陶然咽了几次都咽不下去,只能用哽咽的嗓音回答他,“好,我们……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
晚上,顾淮云陪周俊廷到医院的食堂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以示感谢之情。
周俊廷看着面前的鱼香茄子、西红柿炒蛋、干煸花菜、醋溜白菜,怨念很深,就差把“我对你很不爽你知道吗”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你说我回国多久了,你很早也说过要请我吃饭的,结果呢?”
顾淮云笑了笑,拿过一听灌装啤酒,勾开拉环,要给周俊廷,结果被挡了回来,“我还要开车,不喝。”
闻言,他就把啤酒转了回来,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精刺激着他的中枢神经,也压下了被吓得惊魂未定的心绪。
“我会多付你双倍工资。”顾淮云说道。
周俊廷冲他不屑地发脾气,“又拿钱打发我。”
下午他看到顾淮云赶到医院时,整个人失魂落魄,如果陶然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对他呢,只会用金钱来算。
他们之间只有钱!
“不用钱打发你,那用什么打发你?”也许是病房里陶然母子都平安的缘故,顾淮云竟难得地跟他说笑,眉眼间神采飞扬。
他的身体微微侧着,五官棱角分明,线条锋利。五指抓着易拉罐,啤酒灌下的同时,突出的喉结跟着上下滑动。
这样的顾淮云真的太让他沉迷了,简直欲罢不能。
周俊廷知道自己不能再对顾淮云动心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地看。
这男人连喝啤酒都这么好看,真是太没有天理了。
接下来,周俊廷说了一句发自他肺腑的话,“用你的身体打发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遭受到顾淮云一个冷冷的眼风。
也是这个不经意的玩笑话,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
其实很久之前他便垂涎顾淮云的身体。
还在哥伦比亚时发生的事情。
有一次,周俊廷喝了酒,不知道起了哪门子的熊胆,把不备的顾淮云一把推倒在他的床上,想要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