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说着不要不要，眼里却满是渴望。
麦坦叹气，轻手轻脚地将林惊羽扶起来，让她靠在怀中坐好。
他试探着开口：“宝贝儿，阿姨来看你了。”
林惊羽不解：“什么阿姨？”
话音刚落，蓦地反应过来。
还能有什么阿姨。
林惊羽的身体本能地一僵，死死地揪住麦坦的衣袖，用力太大，以至于输液管里都有了回血。
见状，麦坦连忙分开她的手指，双手交叉，形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防止她再次伤到自己。
“别乱动，你还在输液。”
林惊羽却仿佛没听到，视线颤抖着落在局促地站在病房一角的莫笛身上。
她双唇紧抿，背脊笔挺，努力让自己冷静自持，至少不那么失态。
旁人看上去却还是茫然又无助，像是一只小刺猬徒劳地竖起身上的软刺。
只骗到了自己。
见她这样，莫笛的眼泪掉得更狠。
“惊羽，是妈妈不好，妈妈来迟了。”
莫笛再也忍不住，三两步扑到病床前，失声痛哭。
林惊羽却恍若未觉，只扭过头盯住麦坦的侧脸。
“是你找她来的？”
听不出情绪，只隐约带着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第74章 “给你补个章，……
麦坦没有应声, 而是温柔又包容地迎向林惊羽的视线。
如果现在她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情绪，那么他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比起被责怪，麦坦更害怕林惊羽将一切都憋在心里，撕裂成新的伤口 * 。
林惊羽却又低下头, 抱紧了麦坦的手臂, 愧疚不已：“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
麦坦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 满目心疼。
“没关系，你可以再凶一点，咬我一口也没关系。”
静默在房间里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羽终于重新抬起头，额头抵在麦坦的手臂上冲莫笛勉强挤出一个笑。
“谢谢你来看我, 我、我已经没事了。如果你还有事要忙就先走吧，不用特意来陪我。”
客套又生疏的语气。
像是在招呼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知道莫笛是什么反应，反正麦坦的心是要彻底疼碎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招人心疼呢。
心疼到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给她。
莫笛顶着满面泪水，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道：“妈妈……当年是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
林惊羽安静地注视着莫笛，声音微颤：“我没有怪你, 你有权利选择离开, 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
这是当年莫笛离开前，扔给林涛的最后一句话，现在终于被原模原样地扔回她面前。
莫笛甚至希望林惊羽是在用语言报复她曾经的错误, 也胜过此刻的平静。
然而不是。
莫笛与林涛相爱, 纯粹是一场意外。
莫、林两家家境悬殊，莫家是当地名门，家底丰裕, 林家却只是普通家庭，开一家小商店，过着最简单的生活。
因而这段恋情自始就被双方父母阻挠。
那时的莫笛年轻气盛，骄矜放纵，气不过便拉上林涛离家出走。
林涛心中犹豫，但终究还是屈从于爱情，幻想着等几年，生活稳定了后就带着莫笛回家。
到时，双方父母必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两人去了林涛上大学的小城。
莫笛不愿意上班，也做不来家务，生活的重担自然全部压在林涛身上，好在林涛踏实努力，倒是可以维持温饱。
然而莫笛自小娇生惯养习惯了，起初还能自我安慰一切都是为了爱情，时间久了便不得不承认，爱情根本不能当饭吃。
至少不能当她每天早上吃惯了的牛油果奶昔和龙虾螃蟹煎蛋卷。
想回家又觉得丢脸，添了林惊羽和林存心之后，就更是犹犹豫豫，总也舍不得，只好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林涛身上，哪怕只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与他大吵一架。
直到那一年夏天，天气炎热，家中的空调却突然坏了。
林寸心生了水痘，又痒又痛，哭闹不已，莫笛不耐烦地大喊：“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快要烦死了！”
林涛忍无可忍，单手抱起林寸心，另一手捂住林惊羽的眼睛：“待不下去你就走，不要把责任都推卸到孩子头上！”
这是林涛第一次吼她，也是最后一次。
“你以为我想跟你过这种乱七八糟敷衍了事的生活吗？！”
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在这一刻爆发，莫笛只拿了一张身份证和一部老款手机就头也不回地 * 冲出家门。
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十几年的时间在莫笛脑海中飞速闪过，恍若梦境。
她不是没有后悔、心疼过，也曾经偷偷跑回小城躲在学校门口的小商店里看背着书包上学的林惊羽。
一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大多做不得数，但已经习惯了的安逸舒适的生活却很难放手。
说的就是莫笛。
再后来，林涛带着两个孩子搬离了小城，家中也为莫笛重新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婚姻，不准她再沉迷过去。
莫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停止过寻找他们。
当初离家时带走的那部手机她一直保留到了现在，然而每次都在电话即将接通时心生胆怯，匆忙挂断。
直到今天收到了林惊羽被困在电梯内，疑似昏迷不醒的消息，才坚持不住冲了过来。
本以为林惊羽见到她会哭会闹，甚至会骂人，却没想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莫笛捏紧了包带，羞愧不已：“那、那你好好休息，妈妈先回去了，明天、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莫笛觑着林惊羽的神色。
林惊羽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一抬眼就看到莫笛脸上的小心翼翼，终于还是没有应声。
林涛曾经无数次告诉林惊羽：“选择离开是妈妈的权利，我们应该尊重她。”
那时的林惊羽反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选择不再认识她？”
林涛沉默半晌才应：“可以，这也是你的权利。”
林惊羽记事早，莫笛的眉目早已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如果有一天再见面，她要用什么表情、什么语言才能干脆利落又不失完美地表现她的不屑一顾。
最好能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戳在莫笛的心上。
然而现实是，有太多的嘴硬和逞强在内心真实的渴望面前不值一提。
她仍旧为莫笛留下了余地。
这样想着，林惊羽脸上极轻极快地滑过一丝苦笑。
这就是默认了。
见状，莫笛终于松一口气，仓皇离开。
莫笛走后，林惊羽的额头仍旧抵在麦坦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麦坦也不动，只用尚且自由的那只手在林惊羽的肩背上轻拍。
她最近又瘦了很多，肩胛骨支棱起来，像是天使背后的小翅膀。
“你是我的小天使。”
这么想着，麦坦也就这么说了。
低低的，满是疼惜与真爱。
又过了一会儿。
酸麻的感觉顺着手臂一直爬到麦坦的腰部和大腿，他小幅度地活动一下手臂，立刻又被林惊羽抱紧了。
“不准乱动，”林惊羽闷声闷气道，“我在充电呢。”
说着，额头更用力地往上面贴了贴，看上去恨不得直接钻到麦坦的手臂里面去。
这是真的。
她总是能够从麦坦身上汲取到安全感。
麦坦哭笑不得：“那咱们换一边用行不行？这边的插头都快让你顶坏了。”
林惊羽噗嗤一声笑出来，顶着通红的眼眶看向麦坦。
麦坦的拇指拂过林惊羽的眼角，擦掉 * 上面未干的水渍，低喃：“怎么就这么嘴硬。”
伤心、难过，从来都咬紧牙关硬撑着。
林惊羽在麦坦的指尖咬一口，含混着道：“我不光嘴硬，还牙尖。”
麦坦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捧住林惊羽的脸颊就在额头中央印下一个吻。
“给你补个章，盖完我就是你的人了。”
林惊羽没应声，麦坦继续道：“我守着你，一辈子都守着你。”
林惊羽顺势软软地躺倒在病床上，下巴藏进被褥里，只留一双滚圆的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麦坦。
她勾住麦坦的衣袖：“不盖章也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