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深心里猛地一紧,“他怎么了?”
“不知道,”楚楚回答,“我托酒店工作人员去送早餐和打扫清洁进去过两次,大白天的,他都在房间里昏睡。”
白深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道:“是不是病了?”
“我看他那天的样子,可能差不多,”楚楚说,“没病也该给气病了。”
白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你帮我让人看看他怎么样了吧。”
“好,”楚楚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转而又补充道,“你差不多得了吧,趁早解释清楚,不要老让他误会你,我看他真挺难受的。”
白深也想啊,可是他们的感情中间总有太多“可是”,掺杂工作,掺杂安危,掺杂上一代甚至上上代的境况,他们两个人都身份特殊,就算要澄清,也不是现在。
“知道了,”白深说,“你顺便看看他情绪怎么样,需要的话有几盒药得吃,名字待会儿发给你,你跑一趟医院。”
“行,”楚楚答应着,没忍住抱怨,“小时候听你的话,长大了我都结婚有孩子了还得听你的话,当年就该背着爷爷掩护你跑远点儿。”
白深低笑,“谢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把几个药名发给了楚楚。发完消息,整个人只剩下不安和茫然。
路浔能明白吗?这只是他此时迫不得已的计策。现在路浔的样子,证实了他和白深没有私下交易,只是曾经被利用过,起码其它组织的不会变着法子地找他麻烦。
白深在雪地里无力地蹲下来,想着此时的路浔,应该恨透他了。
也好,不如把恨当作饮鸩止渴的爱吧,总好过转眼就把他忘记。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并没有将房间照得明亮一些,整个屋子死气沉沉没有生机,充满了一种静得可怕的死寂。
有人在房间外轻轻敲门,随后用酒店的房卡直接走进来。
楚楚包裹得严严实实,扮成工作人员的样子,拿着早餐和药盒走到床边。
之前她都是托酒店的朋友帮忙留意一下,这是自那天路浔从她家里离开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他。就像朋友告诉她的那样,路浔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休息,或者甚至已经晕过去了。
她伸手轻轻覆在他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烧,可能是其它什么地方不舒服。路浔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似的。
楚楚倒了水,把他的脑袋枕高了些,费了好半天才喂进去。最后她推了推他,在他完全清醒之前出了门。
路浔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揉头发,转头看见桌上的早餐和......药?
他依稀记得这两天有人进来送过早餐和打扫房间,不过也仅仅记得发生过这个事情而已,其它的细节都模糊得比磨砂玻璃还想不清楚。
他费力地起来走到桌边,桌上的早餐还是热的,上面夹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很漂亮的英文手写体,大意是吃过早餐之后尽快服药,还写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调整情绪尽早回家”,落款是汽车旅馆。
路浔莫名其妙地把那句话再看了一遍,哪儿有酒店赶客人早点儿回家待着的?
他接着看了看另一袋儿药,基本都是安定和解郁的药物,他不明不白地吃了早餐之后照着说明吃了药。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担心这药是谁送来的、会不会有危险之类的问题,他只想赶紧摆脱现在的状况。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严重过。行动迟缓、浑身乏力,没有食欲、心情低落......很多症状都同时出现,在这时到达了最高峰。
等到缓解了一些,路浔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他到了一楼大厅,问前台,“今天我房间的早餐是谁送的?”
“她已经下班了,”前台说,“抱歉先生,如果服务不周......”
“谢谢,”路浔打断了前台的话,“服务很好。”
他拖着箱子走出去,剩下的没有再问,他已经不想知道了。他害怕会听到什么意料之中的答案,哪怕留一点念想也好呢。
回国之后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关掉手机一个人在家里窝着。
整个院子了无生气,和其它热闹温馨的院子格格不入。隔壁的“画舟堂”住的是个搞艺术的爷孙,小白金喜欢和他家的拉布拉多小母狗恩恩爱爱。路浔无聊的时候坐在围墙上听老爷子的孙子背单词,看他家打打闹闹、人来人往。
看久了就蹦下围墙,默然在院子里呆坐。
路浔待了一两天,还是决定出去工作,毕竟过年期间工资翻三倍。
更多的,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看见这屋子里和白深有关的任何东西,不想有一丁点儿的空余时间去想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当你不去刻意消磨时间的时候,它总是过得飞快。白驹过隙,在满满当当的工作之间,他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真实,哪怕是危险的,也起码......是真实的。
肖枭回家乡去陪家里人,李恪也抽时间和他母亲待在一起。路浔在各地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白深,一个人过着单调低落的生活。
他也看了藏历新年,年味非常浓郁,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过不论怎样的外界活动,他基本都没有参与,顶多是远远观望一下。
他偶尔会和爷爷下盘棋,或者帮婶婶洗个菜,更多的时候,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发呆。很多时刻,他都能够感受到焦躁不安和无力的死寂,一圈一圈缠绕着他的脖颈,让他难以呼吸。
其实他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停在一片死寂之中,在寂静之后的狂风骤雨到来之前,永远地停住脚步。
这样,让他得不到的依然没有得到,让他深爱的已经失去。
春节之后,白深就很少去墨脱县城了,没事就研究一下爷爷的笔记,有解密文件就拿到一片没有人的雪地上,一个人静默地待一整个下午。
“路浔最近一直在工作,”楚楚打电话来说道,“上周受了枪伤正在恢复,这才几天又开始往外跑了。”
“嗯,”白深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情怎么样?”
“看不出来,”楚楚说道,“连吃饭都是随便刨两口就丢碗跑了,我都怕他会被累死。”
“上次的药,你再帮我寄到他家里,”白深顿了片刻,又改口说道,“他的单位里吧。”
“好,”楚楚说,突然提起,“你什么时候下山啊白道士?”
白深思忖着,“可能......等到我不关心他的时候吧。”
时间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滑过,就好像因为它的流逝而没有人厌倦生活。
日复一日的单调在消磨之前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往前进了。到了五月的时候,白深生日那天,一个人跑到一座小山背后许了个愿望。
他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只有三岁之前家里人帮他庆祝过。不过自他记事之后,就不太愿意过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出生不是为了自己,白桦的出生也是一样。他们只是工具,不会为自己而活。
以前路浔告诉他,会认真过每一个生日,因为他喜欢多活了一年的感觉,也喜欢期待明年生日的感觉。
白深和路浔终究不一样,白深的过去虽然也有过波涛汹涌的阶段,但毕竟始终被人关爱,始终不是孤军奋战。而且在除了那次荒岛存活的经历,很少有其它危及性命的事情,顶多是对生活多一些感触而已。
可路浔从一个形单影只的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的小孩长成一个不确定是否有明天的大人,他遭遇过的要残酷得多。
比起感慨自己的出身,白深更常常花时间去想路浔经历过的事情,他扛下过的事情,承受的所有。
时间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去飞奔向未来,过往的事情被捏在掌心不见踪迹。
转眼又步入深秋,高原的天气一天天越发冷了起来,白深多穿了一件外套,望着正在烧茶水的小火炉,坐在院前的台阶发呆。
爷爷慢慢从他身后走过来,看着他的背影很久,才开口说道:“玛儿,来。”
白深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有件事情,爷爷要跟你说一说,”爷爷开口道,“之前你跟我讲那个男生的事情,想到你可能不愿意,我一直没有去查一查。不过前段时间我看你一直在找楚楚询问他的近况,爷爷就看了他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