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恨她浪费了这副能与宜妃媲美的姿容,恨其不争的同时,却也觉得省心。
延禧宫里头住了四五个小主,唯有良贵人成日里为儿子绣衣裳,绣鞋帽,晨昏定省绝不怠慢,安安静静地不作妖,日子久了,惠妃也渐渐打消了借她固宠的念头,看她顺眼了许多。
——相比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宜妃,良贵人还真算不上什么。
为办好五公主的满月礼,惠妃神色紧绷,唯恐有半分不当之处。满月礼过后,她大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必抱着烫手山芋了,随后沉着脸,让人把茉雅奇送回了永和宫。
乌嫔的威胁令她如鲠在喉,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拉拢郭络罗一族。
釜底抽薪提拔图岳的招数,总归是乌雅氏的主意。看在这份上,她先放乌雅氏一马,等腾出手来再收拾不迟!
……
早在月前,惠妃便思虑许久,斟酌着写了一封长信,托人交给宫外的堂兄明珠。
传信之后,她在延禧宫等得颇为心焦,连大阿哥前来请安,也颇为敷衍地摆摆手,让胤禔自行回阿哥所,切勿沉迷骑射,怠慢了读书。
胤禔撇了撇嘴,笑嘻嘻地凑上来问:“额娘,您最近忙着所谓何事?关怀儿子也不若以往了。”
闻言,惠妃白他一眼,但被胤禔插科打诨了几句,心里倒是松快许多。
她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还能为何?本宫自是为了我儿。朝堂之事有明珠在,等上朝参政了,额娘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胤禔过了年就十三了,在满人之中,已是可以议亲的年龄,离上朝参政亦是不远。就如索额图常常求见太子那般,明珠也会为他分析朝中之事。
听言,他若有所思片刻,收回嬉皮笑脸,神色正经了起来,拱了拱手:“都听您的!儿子这就去读书,定然不负额娘与舅舅的期望……”让太子再也骄傲不起来。
也不知胤礽最近吃错了什么药,他每每借骑射之事讽刺,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最后反倒把自己气着了。
等在学业上夺得头筹,他倒要看看,那张讨人厌的笑脸会不会破功!
惠妃欣慰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的焦虑被稍稍抚平。当晚,莺儿面带笑容,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娘娘,明珠大人回信来了……”
惠妃豁然起身,“快给本宫瞧瞧。”
拆信的时候,她的手微微发颤;待展开纸张,大略一看,惠妃长长舒了一口气,欢喜道:“好啊,太好了。”
明珠说,他的折子摆在御书房的案头,只等着万岁爷批阅。皇上准了最好,若不批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一切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只要外人认定纳喇氏与郭络罗氏联手,三官保就算想置身其外,也绝不可能了。
惠妃春风满面地合上书信,抬眼望向翊坤宫的方向,眯了眯眼,道:“进宫这么多年了,本宫与宜妃不常来往,唯恐淡了情分。莺儿,备上好礼,过上两日,咱们同她叙叙旧。”
“是,”莺儿笑吟吟地福了福身,“奴婢领命。”
惠妃一笑,又道:“昨儿良贵人请安之时,那般望眼欲穿,就许胤禩同她待上一日罢。本宫仁慈,让她不必前来谢恩了……”
当天递了折子,明珠便老神在在地回了府,只等万岁爷宣召于他。
哪知第二日,早朝之后,康熙并未宣他,而是召了户部尚书杭艾觐见,并留杭艾用了午膳,君臣商议了好一会儿。
像明珠身为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兼吏部尚书一般,索额图原先也在户部挂了个名。年初时候,索额图亲自上奏,直言请辞户部之职,康熙便任命杭艾为户部尚书,加恩索额图议政王大臣。确切来说,杭艾正是索额图的人。
听闻皇上召见杭艾,明珠依旧老神在在,并不感到失望。
每年入了冬,寒潮与大雪都是朝廷需要提防的天灾,户部得早早地拨出赈灾银两与物资,未免各地有难,京城却反应不及。
朝会之时,万岁爷便点明了赈灾之事,现下宣户部尚书议事,想来是有要事单独吩咐。
明珠捋了捋胡须,微微沉吟,未免索额图得意太久,户部……也应该换上自己人了。
快到下衙的时候,他在内阁办事处候了许久,依旧没有等来宣召,明珠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难不成,皇上还没来得及翻阅?
内阁呈上去的时候,他特意将举荐图岳的折子放在最顶端,不应该啊。
……
与此同时,翊坤宫。
康熙接过云琇递来的茶盏,感慨似的道了句:“三官保教子有方。”
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云琇看不清皇上是喜是怒。
这话没头没尾的,说得她心头一颤,强自平静地笑问:“皇上怎么忽然提起臣妾的阿玛了?”
说罢,她垂下眼,遮掩住思索的情绪。
皇上定是看见了明珠的奏折。
就是不知索额图有没有接到传话,可否赞同她说的法子,安排是否有半分差错?
挽回这一切,最重要的是时间!时间太短,她布置得颇为仓促,实则心里没底。
都说圣心难测,即便她能揣测八分,那也只是感情罢了。她直觉皇上对她有着喜爱,可前朝之事,帝王心思,谁能料准?
她想要以此解围,可若招了皇上忌讳……
云琇瞥了梁九功一眼,见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随即收回视线。
也是,皇上议事的时候极少留人,梁九功定然是不知情的。想到此处,她轻吸了一口气,罢,端看老天厚不厚爱她了。
只见康熙轻轻放下茶盏,深深望向云琇:“朕从前便觉得你阿玛忠心,没料教导孩子同样出类拔萃。”
迎着云琇讶然的目光,他拉过她的手,低声笑道:“为朕教出了心悦的宜妃娘娘,还有勒贵人,勒贵人温婉娴静,品行也是一等一的。”
云琹少见地有些茫然:“……”
怎么又开始夸她了,甚至夸起了云舒?
“……还教出了图岳这般的好苗子!”康熙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欣慰,“不仅吏部向朕要人,户部也向朕要人。听听明珠与杭艾的举荐之言——一个说‘廉洁谦逊,非吏部左侍郎之位不可’,一个说‘统筹有功,当坐镇户部’,迫切之心满溢而出,如此奇事,朕还是头一回见。”
皇帝哈哈大笑:“你那兄长图岳,真乃俊才也!”
作者有话要说:远在天边的图岳:??
《那些年,权臣为我抢破了头》
《论营销的重要性》
《皇上,我真的没有请水军!!》
云琹:……
第55章
惠妃与纳喇明珠设下的这个局,该如何破,云琇细思了许久。
最好的结局就是皇上不生猜忌,郭络罗一族仍可置身事外;图岳脱离明珠这个火坑,不论是外放还是留任盛京,明哲保身便是最好。
可明珠的奏折已经放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之上,如何也更改不了了。
唯一的有用的办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让索额图紧跟着上奏一份举荐折子,做出与明珠抢人的姿态来,混淆视听的同时,打消大臣对两家联手的猜测,把众人的视线从晦暗的朝堂争斗上,转移到图岳本身。
云琹敢这么做,自然有底气在。
明珠与索额图在前朝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连带着纳喇家与赫舍里家,还有两家的亲信、附庸斗得如火如荼。
若把两家私下拉拢郭络罗氏的动作光明正大地展现出来,没人会感到奇怪,他们最多感叹一声,明相与索相竟把主意打到了郭络罗·图岳的身上,不计代价地上奏举荐,着实用心良苦。
这下,郭络罗氏与纳喇氏联手的传言不攻自破,什么流言蜚语都会消失无踪。
若两家联手了,那索额图又何必提拉图岳一把?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去给未来政敌做脸。
至于索额图会不会答应,云琇有着八成把握。眼看着明珠强买强卖、就要把图岳扒拉到自己的麾下,他哪能不急?
惠妃有宫权,平嫔却不能给予赫舍里氏半点帮助。若图岳成了明珠的手下,紧接着,宜妃与惠妃走到一块,他索额图才真真算是举步维艰了!
恰在此时,她传达了善意与请求,犹如打瞌睡送枕头一般,索额图不答应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