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捏了捏他的肥脸蛋,笑得不可自抑,“弟弟的手脚还没长利索,踢被子还早着呢。”
太后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用蒙语夸着胤祺,给他‘作证’:“我们胤祺不踢被子,皇玛嬷最是知道……”
康熙搀扶太皇太后前来的时候,恰恰见到这温馨的一幕,听到了胤祺不踢被子的‘豪言壮语’。
皇帝微微一怔,转而失笑,专注的眸光落在云琇身上,片刻都没有挪开眼。
今儿琇琇坐的案桌,太靠后了些。
前头坐着皇贵妃和贵妃,还有惠妃;她也不出风头,只默默地用膳,低着头,让他不能好好地看她一回。
心弦波动,蓦然间,康熙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
许是夜色太浓,那股冲动渐渐地凝成了绳,因着自持的帝王修养,被他按捺在了心底。
再等等。后宫格局已成,现下还不是时候。
“皇玛嬷,孙儿就扶您到这儿。”在云琇看不见的地方,康熙停住脚步,含笑道,“晚宴的争端,劳烦您费心,孙儿过意不去……”
太皇太后摆摆手笑道:“你呀,前朝诸事繁忙,皇贵妃又怀了身孕,可不就得哀家出马!可别说这些话了。”
提起皇贵妃,太皇太后摇摇头,叹了一声:“她显然顾不上另一个孩子……德妃亦然。夹在她们之间,小四哪还会开心?”
康熙负手而立,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拱拱手,略显郑重地道:“还请皇玛嬷答应朕……”
——
每逢初一十五,或是重大节日,皇帝总要留宿坤宁宫,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
自孝昭皇后崩逝,新任皇后未立,到了初一十五以及大节,皇帝驾临的,改为了承乾宫皇贵妃处。
今儿是万寿节,按理说,晚宴结束后,皇上就该来了……
皇贵妃压住心底淡淡的不安,让下人不住地前去打听,临近就寝的时辰,圣驾终于来临。
听闻禀报声,她松了一口气,随即涌上强烈的酸涩之感,转头看了眼袁贵人。
“好好服侍圣上。”顿了半天,皇贵妃冷声说,“若出了差错,本宫唯你是问!”
袁贵人恭敬地应了是。
……
待皇帝大步踏进正殿的时候,上前相迎的,除了拾掇完毕的皇贵妃,还有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康熙差些以为自己走错了,下意识地翘了翘唇角。
接着定睛一看,是个陌生的艳丽女子,与琇琇有着三分相像,还模仿了她的举止、穿着!
执政多年,康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下却惊愕不已,笑容来不及收敛,指了指皇贵妃,竟说不出话来。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皇贵妃见了那抹笑,以为皇上惊奇于袁贵人的长相,怕是对此颇为满意。
她好容易止住了酸意,扬起一个贤淑的笑容:“请皇上圣安。臣妾月份大了,不便伺候,于是从偏殿寻来了一个美人。袁贵人堪比宜妃……”
话还没说完,康熙便拿起身侧的茶盏,重重地砸了下去。
皇贵妃吓了一大跳,后退几步,面色猛地惨白,“皇上?”
“荒唐。”康熙怒极而笑,只觉不可思议,“堪比宜妃?你把朕当什么了,把云琇当什么了?!一个赝品罢了,她也配与宜妃比?!”
在皇贵妃震惊至极、慌乱至极的目光下,康熙往前走了几步,逼近了她,轻声问:“在你佟佳氏眼中,朕是不是就像园里的猴子,可以被人牵着走,然后给你耍猴戏看?”
凤眼深深,蕴含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不……”皇贵妃语调破碎,喃喃地后退。
袁贵人早就退到了角落,此时正咬着唇,死死地垂下头,掩饰住嘴角的一丝笑意。
康熙笑了一声,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盯着皇贵妃道:“你想做穆邪利,朕却不愿做高纬。表妹,若是不想当这皇贵妃,朕成全你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猪蹄子:朕从来看的很明白。
ps.高纬是北齐后主,亡国之君,宠妃就是那位著名的“玉体横陈”冯小怜。
穆邪利是不受宠的正宫皇后,为了巩固地位,进献了冯小怜给高纬,然而下场不太好。
第16章
皇贵妃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女子,对历代的典故也算有所耳闻。
康熙的质问一出,她的脸色越发惨白。
皇上说的是什么话?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觉得皇上是昏庸至极的亡国之君?!
还说要成全了她,不再做这皇贵妃……
这等盛怒之言,直叫人遍体生寒,脑中一片空白。
康熙骤然发怒,伺候的宫人吓得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上。
甄嬷嬷又是恐惧,又是心急如焚。
娘娘这步棋走错了,可就算走错了,万岁爷也不该如此斥责。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见万岁爷对后妃发了那么大的火,还是对着亲表妹,皇贵妃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眼见皇贵妃哆嗦着嘴唇,捂着肚子就要晕过去,甄嬷嬷跪行至康熙的面前,磕着头老泪纵横:“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皇贵妃最是敬慕于您,哪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万岁爷!娘娘还怀着小阿哥啊……”
康熙冷眼看她,听到‘小阿哥’三个字,眸光波动了一瞬,抑制住心头的怒火,闭了闭目,转而向梁九功道:“别有丝毫耽误,去请御医来。”
甄嬷嬷的额间冷汗遍布,大松了一口气。
还有回旋的余地,皇上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方才,永和宫的钉子传消息说,德妃回宫后,不用她吩咐,已有太医等候在前殿。
听说是万岁爷下的命令。
子嗣绵延乃是头等大事,娘娘怀着孕,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皇上再怎么迁怒,也不会不顾及娘娘的肚子。
要甄嬷嬷说,皇上说的都是气话,罪魁祸首可是袁贵人!
只盼娘娘能够想明白,千万别钻了牛角尖,与皇上犟下去……
也许刘太医熬的保胎药效用极佳,皇贵妃虽说受惊过度,心里又悔又惧又绝望,却没有半点血流之兆。
“请御医”三个字一出,皇贵妃堪堪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泣不成声地道:“表哥……”
许是盛怒之下,发泄了积攒许久的郁气,皇帝渐渐平静了下来,瞥了眼角落里的袁贵人。
“孕中多思,朕都明白。”康熙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方才说的话,过了些。”
此话一出,皇贵妃鼻头一酸,霎时泪流满面。
“茹瑛,你是朕的皇贵妃。”康熙来回踱着步,侧头看她,“也是朕的表妹,你我之间的情分,自不必说。”
不等皇贵妃说话,康熙淡淡道:“可现在呢?怀了孕,精力难以为继也就罢了,出的还尽是昏招,让朕失望。老祖宗吩咐了,自明日起,到你生产之时,胤禛便在慈宁宫起居,与胤祺一道,免得你过于劳累。”
说着,他冷锐的目光投向角落,语气满是厌恶:“这个袁氏——”
胤禛,慈宁宫起居?!
皇贵妃的眼泪一停,猛然攥紧了衣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注意力就被‘袁氏’两个字吸走了去。
瞬间转过头,皇贵妃看向袁贵人的表情阴霾万分。
对了,袁氏!
惹来了训斥,还失去了胤禛,说是伤筋动骨也不为过。
说一千道一万,若不是这贱人,本宫哪会沦落到如斯地步?!
“表哥,是袁贵人欺骗了臣妾……”
话还没出口,袁贵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大声悲哭:“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皇上若要处置,嫔妾绝无半分怨言。可凭心而论,谁想做一个赝品呢?皇贵妃步步相逼,嫔妾哪有选择的余地!”
缓了一口气,袁贵人继续哭诉:“嫔妾久居偏殿,远离尘世,平日里请安低着头,宴会更是能推则推,对宜妃娘娘不甚了解,更别提模仿穿着打扮了。是皇贵妃指点的嫔妾!若您不信,可派人去嫔妾的屋子一观……柜子里的衣裳,全都是亮丽的颜色,料子也颇为珍贵,哪是嫔妾能够拥有的?还请皇上明鉴!”
掷地有声,声声泣血。
皇贵妃指甲嵌入了手心,甄嬷嬷面色一灰。
“嫔妾不愿欺瞒皇上。就算居于偏殿,被皇贵妃磋磨,嫔妾也认了!”最后,袁贵人一字一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