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你们一个个来。”陈娇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先来。”
“禀翁主,奴就是按照那个图上,将着这穰碾磨。可总达不到效果。”
“我看看。”陈娇走过去,看了下这人负责的工序,道,“这儿放置不均,应该这样……”
指导完这个,立马那个又上来了,陈娇很有耐心,一点一点讲解,一处一处纠正。
“殿下,这儿有些脏乱,要不去内厅……”管事躬身建议道。
刘彻不悦地扫了那管事一眼,管事一个哆嗦,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住嘴,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刘彻眉头轻皱,一旁的杨得意见此,走过去示意那管事起身出去。心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上林苑隔未央宫远了,连管事也越发没规矩了。
将管事轰走侯,杨得意没有再进来,而是吩咐人去布置。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殿下跟翁主,定是要在这上林苑住一晚的。
刘彻目光胶在陈娇身上,跟着她的走动而移动。记得,阿娇曾说过,认真的人最美。小时候刘彻还不懂。如今,看陈娇认真地与匠人探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苦恼,一会儿自信满满……即使已相识了十多年,仍是会被她惊艳到。
陈娇就像一本书,每翻开一页,都能给他惊喜。
傍晚的阳光,洒在陈娇身上,像是给她披了一层橘色的光晕,映得她整个人,美丽不可方物。刘彻手抚上胸口,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心脏扑通扑通,像是脱了疆的战马,在草原上肆意地狂奔。又像是秋日里的细雨霖铃,朦朦胧胧,酸酸胀胀。
刘彻觉得《诗经.陈风.月出》中所写的美人,就是此时的陈娇。有一美人兮,见之忘俗。
想到昨日,回到东明殿,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不自主地浮现阿娇的脸,有巧笑嫣然的 * ,有蛾眉倒蹙的,有沮丧低落的……他的心也跟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愁……
一夜未眠,刘彻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他心悦陈娇。
刘彻对这种心情没有排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竟然喜欢了,那就去得到。他是太子,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女人也是一样。
第44章 过夜 朕着太卜令卜筮过了,五月初五是……
初冬的天, 黑得特别早。
陈娇感觉她才解决了几个问题,一抬头,就发现窗外,天已经暗了。
“已经吩咐了, 今晚就在这住一晚。”见陈娇愣愣地看着外面的暗沉, 刘彻走过来, 道。
住在上林苑?跟刘彻一起?下意识地陈娇想反对。
“这么晚了, 上林苑距离长安有些远, 天黑路暗,不安全。”刘彻又道。
陈娇想了下, 知道刘彻说得在理,便点点头,转身想继续与匠人钻研。却被刘彻一把拽住, “先用膳吧,你不饿吗?”
先还不觉得,经刘彻这么一说,陈娇肚子应景地叫了两下。陈娇窘迫地低下头, 刘彻笑了。吩咐匠人们先去休息,其他的问题,明日再解答,便携了陈娇往外走。
出了造纸坊,又走了一段时间。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宫人打着灯, 走在两侧, 照亮了路。上林苑山林树木多,夜间比白日要冷很多。一阵风吹来,陈娇抖瑟了一下。
走在陈娇身侧的刘彻, 立马就觉察到了陈娇轻微的动作。便转头吩咐杨得意去拿件披风来。杨得意愕然,这距离宜春宫很近了啊,抬头都能看到,宜春宫点亮的宫灯。
吐槽归吐槽,杨得意还是得认命地应了声,小跑着去宜春宫拿了件刘彻的披风来。杨得意拿来披风时,陈娇刘彻已走到了宜春宫大门口。接过披风,陈娇有些愣神。
“你不是冷吗,快披上啊。”刘彻催促道。
这都马上到内屋了,而且她披上刘彻的披风,真的好吗?陈娇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刘彻看陈娇扭扭捏捏,直接上前,拿起她手上的披风,为陈娇披上。只是为别人披衣,刘彻不曾做过,手脚有些笨拙。
杨得意在一旁急得,好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他家殿下无视了。
陈娇看了眼身上披弯了的披风,悄悄伸手拉正。对刘彻行礼道,“多谢殿下。”还未来得及曲膝,手就被刘彻一把抓住了,刘彻的手大而温暖,因常年练习骑射,手心指腹有薄薄的茧子。
陈娇惊了下,下意识就想挣扎,听得刘彻道,“手怎么这般凉?”
每到冬日,陈娇就四肢冰凉,缇萦夫人说她是阳虚体寒,先天不足导致的,调理了这么些年,已好些了。
“吩咐下去,把火炉燃起来。”刘彻拉着陈娇大步朝殿内去。
“诺”杨得意得令,立马又急跑着去布置了。现在才是初冬,上林苑又不常接驾,是以这些冬日的物件,都没有准备。杨得意跑来 * 跑去,忙活了半响,才终于在晚膳时,将火炉燃起来了。
“怎么这般慢!”刘彻沉声问道。
“殿下恕罪”杨得意跪下请罪。
“殿下这不怪他们,这本还没到用火炉的时节,是我让大家劳费了。”看殿内乌泱泱一片跪着的宫人,陈娇忍不住道。
刘彻没有理会陈娇,只对那上林苑管事道,“孤与父皇虽未常来,可身为宫中管事,怎可如此懈怠。按宫规,下去领罚吧。”
“诺”上林苑管事颤着身子,起身哭丧着脸,退出去了。陈娇不了解宫规,但看那管事出去时,只是哭丧着脸,便知这惩罚不轻但也不会太重。
“还杵着做什么?不是怕冷吗?”刘彻拉了陈娇的手,到火炉边,烤了一会。手暖和后,刘彻才放开。陈娇从没想过,刘彻竟也有如此温暖,细心的一面。热气顺着手,直达心间。
“殿下,热汤已备好。”杨得意道。
“嗯”刘彻点头,对一旁的陈娇柔声道,“去泡泡吧,免得着凉了。”
陈娇傻傻地点头,有几个宫女过来带着陈娇,往汤室内去了。
一进入汤室,热气扑面袭来。汤池很大,蒸汽自水上升起,让整个汤室如置身于云雾间。退去衣衫,坐在汤池里,恰到好处的水温包裹着全身,舒服得让人赞叹。
陈娇一向不是个与自己为难的人,猜不懂刘彻对她态度转变的缘由,便也懒得再想。李白不是说过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该笑就笑,该乐就乐,何必想那么多。
陈娇进去后,杨得意对刘彻提议道,“殿下,天冷了,您也泡泡吧。”刘彻点头,去了便殿的汤室。
刘彻走后,主殿内服侍的宫人,对未来太子妃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早就听闻太子四岁时许下金屋藏娇之诺。现今,亲眼目睹了太子对未来太子妃的关切,甚至还将主殿汤室让于太子妃,自己去便殿梳洗。这让一众宫女都羡慕心动不已。
毫不知情被人羡慕了一把的陈娇,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一扫前几日的阴郁,苦愁,正是心情极好。汤池内水温几乎是恒定的,陈娇后来才知道,是有宫人在不断地将烧好的热水倒入,又将有些凉了的水舀出。
自汤室出来,刘彻已梳洗好了,在塌边捧了一卷书简在看。听到响动,抬头。才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了。沐浴后的陈娇,就像那出水的芙蓉花,艳丽脱俗。柔和的灯光映着,像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女,落入了凡尘。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见刘彻这般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陈娇以为是她穿着有异。低头看了下自己,虽然里面只穿了中衣,但外面有用厚实的狐皮披风裹紧。挺严实的啊,没有不妥之处。
刘彻眸光微闪,仍是看着陈娇,放下手中的竹简,一步步走过来。灯光下,男子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可忽视的压迫感,陈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
看着刘彻那双黝黑晶亮的眼,陈娇心底里泛起一丝危机感。从来反应迟钝的她,这一次机敏得很。转头拉过背后的湿发,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来帮我擦擦发。”一面说着,一面快步朝另一侧的坐塌走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看得刘彻不由轻笑了起来。
“诺”宫女应声过来,拿了干巾为陈娇擦头发。
见刘彻没有再跟来,陈娇暗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刚才的刘彻让她很紧张。陈娇头枕在扶手上,享受地闭着眼,任宫女一下一下轻柔地拭擦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