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77)

“就它了。”姜昭的纤纤玉指落在了这玉白缎面上,一锤定音。

止妄依着她换了这身广袖衫。身外之物,他从不放心上,锦衣华服也罢,粗布麻衣也好,左不过是为蔽体而已。他步步生莲般从内室走出,长博微扬,卷云若飘,雪幕似的丝绸长袖,滚着流水银边绵延一处,仿佛云中仙君临尘。

姜昭微微晃神,真觉得佛祖甚是爱她,否则怎会让这样、这样合她心意的佛子入她手中。

你看这眼、这眉、这口、这鼻,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无一处不是她所爱。

唉,佛祖你信众无数,让一个止妄和尚给我又何妨?姜昭含着笑如斯想到。

好看的容颜难遮难掩,觉得惊艳的又岂是姜昭一人。司衣处女郎们亦是难掩惊叹,只是惊叹之余又不免觉得可惜,时下男儿多爱簪花戴玉,若是这位法师有头发便该更妙了。

姜昭听见她们的惋惜,不满地哼哼道:“他有无头发都是天下间最好看的郎君。”

女郎心知自家殿下颇爱这法师,皆掩唇含笑,连连说是。

止妄看着姜昭,心中忽而生出几分异样,曾有数年的时间,他看着姜昭与身侧之人嬉笑怒骂,好似另一个热闹非凡的人间,如今他也成了其中一员,这人间啊,朝他而来,拂去他二十年的孤寂清苦。

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止妄抬眸看去,见那云鬓花颜的女郎拉着他往前走,步摇潋滟间回头笑说:“和尚,还不快走?”

她身前有碧空万里,有漫天闲云,更有无尽天光。止妄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迈开步子。

她不知她这一拉,却将佛子拉入了红尘。

*

洛阳街市一贯是人声鼎沸,又恰逢除夕将近,行走其间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今年君王殡天,已免去许多佳节喜宴,好不容易等到丧期过了,喜事解禁,又正巧撞上了除夕。各家各户难免摩拳擦掌,势要红红火火地过个大年。

这不,姜昭和止妄走在街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红绸高挂的景象,分明天色未暗,就有人早早将灯里的红蜡烛点上了。

姜昭静静地看了会儿,似有恍惚之色,她道:“今年宫中逢白事又逢乱事,兴许也没什么心思过年了。”

止妄正想着出言安慰,却又听她,语气轻快地道:“宫廷之事不扰百姓,是好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正是我大齐皇室所愿。”

止妄道:“确实是件好事。”他声音一顿,又道:“你在此处等我一下。”

此时他们正好停在了一处商贩的货架前,民间小物比不得宫廷里的物什珍贵,但胜在巧妙俗趣,如此摆挂在货架之上,倒也称得上丰富多彩。

姜昭忍不住垂眸翻看,听见止妄的话便漫不经心地应了。

但等到止妄的身影没入人群之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止妄并没有自称“贫僧”。

他是无意,还是有意?

姜昭随手摩挲着货架上的一个物什,心陷沉思。

花灯旋舞,长风摇漾。淮城长公主的珠钗潋滟,步摇华盛,哪怕只是身着常服,也是明珠般的美人。货郎见这美貌的女郎站在他货架前一直摸着他的东西,也不说买还是不买。心说这姑娘生得再好看,也不可能叫我因你这般喜欢,就随手把这讨生计的东西送了你吧?

若是寻常人,他恐怕就要恶声恶气地驱赶了,可美人嘛,总会让人情愿多施与一些善意。

于是货郎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姑娘可是中意这佛珠?”

佛珠?姜昭被货郎的声音打破沉思,定神一瞧,发现她手里拿的还真的是一串佛珠。

货郎:“姑娘,这佛珠是我家中妻子从西域商人那买来的,西域佛国,八千庙宇,这可是由诸多法师开过光的,我本也不想买,但见姑娘你喜欢,倒是可以给你便宜些许......”

这货郎滔滔不绝地讲这佛珠如何如何绝妙,姜昭无心再听,但也着实因他口中的‘西域佛国,八千庙宇’而生了兴趣,于是她笑道:“不用便宜,我着实喜欢这佛珠。”

她随手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货架上。货郎取来,一双眼睛登时变作了乌鸡眼,他颤巍巍地道:“这这这....姑娘,我可没这么多钱找你呀。”

“不必了,多余的且当作你家小孩的压岁钱罢。”姜昭将佛珠藏入袖中,摆手笑道,“除夕大吉。”

她一面说着,一面急急朝人群里走去。

“止妄!”她扬声喊。

华灯初上,人声鼎沸。姜昭的声音淹没在各色嘈杂之声里,可那片人海里,他依旧能于千千万万人中,寻到了她的身影。

这个和尚从人群里挣出,衣染尘烟,博带交缠,多了点俗世的烟火气。他走近了,缓缓地将一支展翅高飞的凤凰糖画,递了过来。

第68章 凤凰于飞,身有彩翼,浴火……

凤凰于飞, 身有彩翼,浴火而上展翅万里。

姜昭接过这个凤凰糖画,凝神静看, 看着看着,却“噗嗤”笑出声。

止妄耳廓微热,这是他平生第二次赠予女郎东西, 第一次是那条雪白的哈达, 这一次是糖画,都是赠予同一个人。他知道姜昭嗜甜,也曾见姜昭幼时偷从宫里溜出来买甜食过, 但是她吃过的山珍海味、玉食佳肴恐怕并不少。

他听了姜昭的笑, 一时觉得无措。民俗小食比不得宫廷美馔,她是不是嫌这糖画粗糙而难以下咽?

佛子不知,他此时在面对姜昭之时,远不似昔日的心如止水。人已在美人局中,早是迷雾遮眼, 再谈不得什么众生无异。

姜昭见他无措又羞赧,心中早已乐不可支,眼里笑意激荡, 一口就咬下了糖画一端。

浓浓的饴糖之甜, 在舌尖漫开, 她眼角眉梢皆是笑,似有星光旖旎。

“和尚, 中原有一曲曰《凤求凰》,是男子向佳人求爱时所高歌。”她拿着凤凰糖画,一点点靠近止妄,“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人群之中止妄进退不得,便由得姜昭步步靠近,直至二人近乎贴合,他们鼻息杂糅,衣袂相缠。

艳逸的女郎踮起脚尖,勾勾地看着那玉衣僧人,笑问:“赠我凤以求凰,你是不是……爱慕我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姜昭自幼同东宫一道进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无一不知。止妄昔日在万相灵宫,常能听闻宫廷夫子授学传道,久而久之,他听得多了,知得也多了,又因天资聪颖,颇爱汉家文化,故而他的汉学造诣也丝毫不逊色于洛阳士子。

这首凤求凰又如何不知

“殿下误会了。”他本意不是如此,忙否决着解释道,“凤凰浴火涅槃,有苦尽甘来之意,在我佛家教义中,更有湮灭烦恼与苦难,求得无上自在的祝愿。”

姜昭听了,顿觉这和尚好生无趣,好生不解风情,可就是这样无趣这样不解风情,她还是颇为喜欢。

此时夜幕低垂,肆坊的花灯,光华璀璨。她拉过止妄的手,将袖中的佛珠轻轻套上了他的手腕。在他耳畔轻声道:“比不得你在途中當去的佛珠,但我方才瞧了许久才挑上的,你不许推脱。”

止妄感到腕间一凉,垂眸便瞧见了这串佛珠。寻常楠木所制,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在此间光影中亦有暗彩流转。

西域佛国多楠木,有异香,民间信徒都喜欢用这种木头打做佛珠,放置于八千庙宇的供堂上沾染佛法,求以佛祖赐福,让佩戴者免灾免难。,而这个过程在民间俗称“开光”。他以指腹轻抚佛珠,却不住凝望着姜昭。

烛光摇曳里,他们漫随着人流而行,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姜昭能感受到这抹目光里的悲喜,这其实是清淡又温凉的目光,像是洛阳的春日野穹,柔水暖阳,却不可触及。

“殿下所赠之礼,贫僧甚爱之。”

止妄眸中有莹莹之光,美若星辰。

他说甚爱之,他并不推脱,他……一瞬之间,近在咫尺。姜昭心中欢喜,便得寸进尺地牵着他的手,一路都不肯松开。而止妄见此处人流众多,为免走失,就也不曾制止。

姜昭一手拿着糖画,一手牵着心上人,春风得意至极:和尚呀和尚,中原除了有凤求凰,可还有以物定情、私相授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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