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68)

她捂着头,眼里流露出恐慌的神色。

面前的花浴似乎变作了鲜红的血池,浓烈的花香也变作了令人作呕的腥气。

姜昭闭上眼睛,一下子将自己溺在水中,似乎想借此驱散这些恐怖的画面。

然而那些越想驱散的东西,却越纠缠不休,甚至以更狰狞更恶心的形态,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寝殿前滚至她脚畔的那颗头颅,孔洞死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骤然间,咧开了嘴,发出一声声尖锐的笑声。

姜昭崩溃地在水里想要张口大叫,却呛入了一大口水,她挣扎着从水里跃出,匆匆地裹上了一层绸衣,就赤足跑回了寝殿。

诸多侍女见此,不由得跟了上去,而姜昭一入寝殿就合上门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被水浸透的乌发紧紧地贴在身后,汇聚成涓涓的水流,染深了这一身绸衣。

她第一次亲手杀人,还杀了很多很多的人,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父皇曾经说过,战场无情,你若不下死手,他们就会杀你。

她坚信着这些话,所以她逼着自己,杀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她数不清。

可父皇没有告诉她,如何面对杀人后的恐惧。

姜昭性子娇却并不弱,甚至比大多人都要强,她很少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柔弱的模样。外头还有侍女候着,她不想被她们发觉,就伏在膝上低声哽咽着。

适时,有人拂过珠帘从内间而来,步履轻缓,慢慢地落定在姜昭身前,高大挺拔的身躯投射下一片阴翳。

姜昭猛地仰头看去,只见止妄披着件中衣,许是披得有些匆忙,才堪堪掩过胸口,依稀还能瞧见绕过肩膀的白色纱布。

止妄的面容有些许苍白,可眉眼里的祥和依旧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他的目光在姜昭的脸上定了一定,而后伸手擦去了那满脸的泪水。

他有一双慈悲目,没有过多的炽热,也没有多余的寒凉,只有恰到好处的温和,盛着春日里温度恰好的暖阳,柔柔地笼罩在身上。

姜昭看着他,忽然间,心中的恐惧与委屈似乎一下子有了宣泄口。

她忽然站起身扑到了他的怀里,宛若孩子般哭了起来。

“和尚,我好害怕。”她带着软软的哭腔,将面容埋在他的衣襟里,轻轻触上了他的胸膛,“呜呜呜,我真的害怕,我看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只披着件薄薄的绸衣,又是湿漉漉的,几乎在瞬间,就染湿了止妄身前的中衣。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触了满怀,止妄浑身都僵了一僵。

他从来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本想着先推开她,可一听她的哭声,却如何也不忍心。

止妄微微一叹,只将手掌覆在了她的头顶,半摸半拍地安抚着。

他心中没有情欲,却有着一片柔软。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昭平复了情绪后,慢吞吞地道:“和尚,我困了。”

止妄见她头发还湿着,就道:“殿下,这样就寝是会着凉的。”

姜昭不听他的话,只伸手勾着止妄的颈脖,一副要他抱到锦榻上的模样。

止妄觉得此举已是出格,就要抽身离开,可姜昭哪儿会由着他。

曾经他不在她面前,姜昭也奈何不了他,可如今他活生生的出现在这儿了,姜昭就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让他拒绝不了她。

姜昭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哭闹道:“我真的很害怕,地面凉得很,和尚你就把我抱过去吧。”

止妄一听,就下意识的看了看她的脚。

莹润如珠,精巧凝脂。女儿家的小脚,本就是香闺里极具艳色的一种风情。

止妄虽不懂这些,却依然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时下正是寒冬,中原虽不比佛国气候冷,却还是带着寒凉的,尤其是赤足走在地上,当真是钻心的冷。

止妄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床榻上。

当姜昭从他的怀里离开时,原本紧贴的胸怀忽有微风灌入,乍然一凉。

止妄抿了抿唇,刚放下她就要走,可姜昭哪怕是如愿以偿了,也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

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这就走了吗?”

止妄正要颔首,却听姜昭又道:“可是我的头发还是湿的,而且……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止妄双手合十,道:“贫僧是出家人,不便在此,殿下还是唤侍女来陪你更为妥当。”

“我就觉得你很妥当。”姜昭咬了咬下唇,“你不依我吗?”

止妄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挣脱姜昭的手,就要转身离去。

姜昭恼火道:“你不陪就不陪,我也不擦这头发了,尽管冷死我好了,左右也没人心疼。”

她说得颇为孩子气,倒叫止妄弯了弯嘴角,他无奈的回头看去,只见姜昭愤愤地翻过身,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止妄替姜昭忧心忧心惯了,也不差这么一次,于是他便向侍女讨了长帕子,又坐回了床头,慢慢地擦起了她的乌发。

第60章 明日就是三日醉的期限

姜昭伏在止妄的身畔睡意正浓, 如墨的青丝一点点地被擦拭干,侍女悄无声息地送来了朱漆缠枝牡丹火盆,往里头燃了红罗炭, 又添了些安神的熏香。

她侧头偷偷地往榻上看了眼,只见那换了鹅绒的床幔半垂不垂地搭在那儿,微微浮动间, 似乎能瞧见公主酣睡的容华, 而那榻旁的温润得如翡玉堆砌出僧人,垂着眸,眉眼似有十里春风。

不知为何, 见了这一幕, 竟让侍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一口气,就将这岁月静好的画面给吹没了。

红罗炭慢慢地燃着,原本寒凉的寝殿随之升起了暖意,梦寐中的姜昭毫无意识地蹭了蹭止妄的手, 似雪一般的凝腮因这暖意,而泛出了些许胭脂般的红。

止妄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将手收了回来。

只是方才凝脂擦过手背的柔软, 却似乎一直漫到了心里。

这里是一派祥和安然之象, 可此时此刻的朝堂却是一片腥风血雨。

申国公谢良与国子监祭酒柳彧联手逼宫, 这是实打实的事情,又有王党之流煽风点火, 姜砚在龙椅上大发雷霆,本想直接下令处死他们,可一会儿思及谢良是他亲舅舅,若是处死了不知如何同母后交代;一会儿又想到柳彧是他的妹夫, 处死了他万一惹姜昭难过……

他瞻前顾后,几次处死滑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王符见状,心知这君王又在顾念往日的情分,可自古以来逼宫犯上都是死罪,哪有放过的道理?何况如今这俩人都是他的敌党,不趁此机会除掉,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于是王符上前控诉道:“陛下,他们胆敢逼宫,又何曾念着与你的情分,若是不将他们依法处置,他日觉得陛下您宽厚,再有二有三,皇城岂不危矣!”

“王大人,您倒是还敢开口说话。”尚书令林兆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您越权理政,搞得朝廷一片乌烟瘴气,还被当成了清君侧的理由,也不想想毁了陛下多少的声誉!”

王符看了他一眼,也皮笑肉不笑道:“林大人与逆臣谢良为姻亲,此时又为谢良开口说话,您莫不是早就知晓了他的谋划。”

这话明晃晃地在说林兆也有掺和到逼宫里去。

尚书令林兆作为清流世家走出的朝廷命官,如何能听得了这般含血喷人的说辞,当即就拧着严肃的浓眉,怒斥道:“尔小人,少血口喷人!我林家世代风骨清正,辅佐开国君主至今,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岂容你说三道四!”

林谢两家虽为姻亲,但清君侧一事,谢良却从未与他透露过半点口风。

除了几次和他商讨如何让君王看清王符这小人,谢良曾有意无意地提及,用强力直接除去王符,当时林兆以为是要派人暗杀之流,压根没想到其他,可不合乎律法的杀害朝廷命官,在林兆心里是极为不妥的,所以当时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明令否决了。

自那不欢而散后,谢良就再没说些什么。

林兆甩了甩袖子,上前俯身道:“陛下,谢柳二人豢养私兵,又逼宫犯上,依我大齐律法,当诛。”

林兆忽而直身跪下,脊梁挺拔,端庄肃穆的面容不掩清流世家的风骨,他道:“林家与谢家乃姻亲,若因此被诛连,亦合乎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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