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60)

她潋滟着秋水的眸光不肯停留半会儿,只是径自夺过柳彧手里的药碗,蹙着眉一口饮下。

她喝得一干二净。

末了,还将药碗在柳彧眼前一翻。

姜昭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道:“孤喝干净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柳彧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而笑着伸手用拇指指腹,擦了擦姜昭的下唇,鲜艳的脂膏在他指腹留下一抹唇红。

姜昭的目光倏尔冷冽起来,她一面用袖子狠狠地擦着唇瓣,一面喝道:“你放肆!”

柳彧全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又紧紧地捏起了她的下巴,取了根眉笔,神色温柔地替她描起了眉。

这会儿,服下毒药后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一次比一次猛烈。

姜昭的挣扎渐渐失去了力度,凛冽的神色也慢慢黯淡下去。

恍惚间,她听见柳彧低低地道:“只消十日,朝政便可尽入我手,你便只能全然依附于我。”

姜昭心头大惊。

他这是……要动手了?!

这个猜测才浮上脑海,她便觉眼皮一沉,再没了知觉。

另一头,越发靠近中原的止妄,猛然拧起了眉峰。

他也听见了柳彧的话。

十日啊……商队紧赶慢赶也只能在十二日后抵达洛阳……

若是十二日后才能到达,岂不是一切已成定局?

止妄紧紧地绕紧了马绳,一夹马腹,到了商队前头。领队的商人是个阅历丰富的中年男子,姓聂,名行知,家中世代行商,他自十岁起就跟着家里人去往各地,十六岁就已经独当一面,自立门户。

如今四十多岁,去过的地方不计其数,见识也广,止妄从他口中偶然听闻,从此地去往洛阳还有一处捷径。

他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速度,与此人并行。

止妄道:“聂老板,贫僧有要紧事要速往洛阳,曾听闻你说有一条路,可提早抵达,劳请告知。”

聂行知迎着寒冷的朔风,瞧了他一眼,忙摆手道:“法师,那可走不得走不得,太危险了,是要人命的。”

止妄坚持道:“有人走过便说明有生路,还请聂老板告知。”

聂行知看这僧人生得年轻,又想到那条路太过于荒芜险峻,生怕自己祸害了别人的命,就执意不肯说。

止妄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贫僧有一故人在洛阳濒临险境,若不及时赶到,恐怕性命堪忧,人命关天,劳请聂老板告知!”

聂行知叹了口气,他活了四十多年,自然知晓,有些羁绊是远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他深深看了这僧人一眼,最后还是给他指了路。

他嘱咐道:“那一处是沙化的土地,虽说并不算大,但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绿洲,若是没带够水源,又在里头迷失了方位,也是死路一条。你可务必要小心。”

止妄谢过之后,便从商队里,换了匹可在沙地而行的良种马,又买了些干粮、水囊。在附近的湖泊里装满了足够的水,就向商队请辞。

然而他一路驰行,步入这片沙漠的第二天晚上,就起了沙尘暴。

姜昭意识清醒后,看见止妄一半的身子被掩埋在黄沙里,顿时心神俱裂,画面开始剧烈震动,她知晓若是心思不稳就会看不清那一头的画面,于是她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锋利修长的指甲紧紧地陷入掌心,皮肉所传来的疼痛让她压抑住脑海里的那根弦。

止妄还有呼吸,虽然很微弱。

但他还活着。

姜昭近乎颤抖地喊道:“和尚,你起来!你不能倒在这里!”

你说过要来洛阳救我…

你说过要亲手送我一根哈达……

所以你千万不要骗我。

“和尚你起来!你爬也要给我爬到洛阳!”

“你起来!”

“起来!”

……

止妄做了个梦,梦里云烟弥漫,缥缈迷茫,他身着袈裟漫步而行,在重重雾霭之后,瞧见了一个精美华贵的巨大莲花座,复行数十步,视野逐渐清晰,忽见上头躺着一个慵懒无骨的女郎,她缓缓起身,茭白的羽衣垂落在地。

随着她赤足步步走近,瓌姿艳逸的容颜彻底呈现在止妄眼前,他蓦然一愕间,女郎已经欺身而来,她的眼角眉梢皆是万般风情,她离得很近很近,幽幽的冷香在他鼻腔间浮动。

女郎轻声道:“和尚,你快起来吧。”

倏尔语毕,诸多画面消散。

止妄眼前一片白光,他忽的睁开了眼,猛咳一声,咳出了满嘴黄沙。

“和尚,你终于醒来了!”

耳畔的声音略有沙哑,却与梦境里的一般无二。

回想起那个绮丽斑斓的梦,止妄躺在地上微弱地道了声“罪过”。

他定了心神,蓄足力气后,才缓缓起身打量四周。

那匹马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马背上的水和干粮也无影无踪。但还好,这场沙尘暴,让他提前抵达了出口。

止妄放目远望,只见前头出现了一片林地,已有炊烟冉冉升起。

那就是……中原。

第53章 念及旧恩,前去相救

洛阳, 天子都城。

画栋雕梁满朱阁,柳色扶风向红装。数不清的旖旎风光,道不尽的富贵满堂。

昨夜的洛阳城, 下了场雪,晶莹亮洁的雪为这华美之都披上了一层茭白的羽衣。临近除夕的时节,家家户户门前的屋檐都挂上了艳红的花灯, 时有清雪滑落过, 蜿蜒出皑皑的痕迹。

晨鸡破晓,天光乍现。在沉睡中的城都缓缓睁开了眼,洛阳三百二十里坊在霎时间泛起了喧嚣, 各家商户小贩都起了吆喝声, 街道纵横交错,已有川流不息的车马在其间穿梭。

鲜衣骏马的洛阳子弟,三五成群地纵马飞驰,他们嬉笑怒骂间打马扬鞭,腾起的马蹄掀起一片雪幕。

止妄满身风尘地站在这片繁华喧闹的土地上, 看了许久许久。

他穿过山川河流,越过大荒戈壁,遥遥三千里, 终于……来到了这里。

十年的祈盼与梦境, 十年的遥望与执着。

在这一刻, 触手可及。

姜昭阖眼看着这一幕,分明是她熟悉至极的洛阳街道, 分明是她自幼常见的繁华景象,但她看着那踏过苦难与泥泞,带着一身风雪而来的落魄和尚,突然间很想很想哭。

适时, 街头小铺子的馄饨下了锅,牛骨熬出的汤底,在掀开盖子的瞬间,争先恐后地漫出来,奶白色的烟雾缭绕不散,在这料峭的寒日添了抹暖意。

扑面而来的香味,唤起了来者的口腹之欲。

止妄牵着马目不斜视地从此间走过,似乎并不为此动容。

然而姜昭却是知道的,他这两日仅仅吃了半块馒头,赶路的途中多是喝着水充饥,如今到了洛阳,卸了口气,如何会不觉着饿?

在甘肃的那片沙地里,止妄的多数物什都被沙尘暴卷走了,途中只能将身上唯一存有的佛珠换了匹普通的马,以及稀少的干粮。撑到将近洛阳的时候,干粮吃尽了,就全靠着挨家挨户地化缘乞讨,才来到了这里。

思及止妄化缘途中所遭受到的驱赶和冷遇,姜昭心头又堵了起来。

这样好的和尚,凭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总归是到了洛阳,在她的地头上,再让他吃不饱穿不暖,就极为说不过去了!

可偏偏为何她就被困住了呢?!

姜昭在寝殿内气急败坏地踱步,忽的,她眼底一亮,慢慢停了下来。

她问道:“和尚和尚,你要去哪里落脚?”

止妄正想拉个行人问路,听见了姜昭的声音,便先答道:“商队里的法师曾给贫僧写了引荐信,贫僧有意去国寺落脚,再由国寺引见天颜,将你受困之事告知。”

姜昭沉思了片刻,道:“柳彧还有三日便可能要起事了,若是期间如此折腾,未必能及时见到我皇兄。但如今的朝官我无法知晓谁是同流合污的逆臣,谁是捍卫皇室的忠臣,故而报官也是万万不能的。”

她父皇留下的四大辅臣,谢良谋逆,张信挂落,只剩下尚书令林兆和骠骑大将军狄越。林兆与谢良两家是姻亲,她信不过。那么就只剩下狄越了……

昔年父皇在时,曾说过骠骑大将军狄越由他一手提拔,征战多年为他挡刀不计其数,是顶顶的忠良之将。

但……姜昭冷冷地笑了笑。

谢良作为她母后的同胞兄长,她的嫡亲舅舅,都能做出谋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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