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27)

姜昭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都不好。”

太子摇头,“我猜你应当还是喜欢云蔺,毕竟他也算是你府上的人,若是你有心,即便是落魄世家子,也无甚大碍。”

姜昭仰头,灯火辉煌下,美目流光:“那皇兄会娶婢女为妻吗?”

太子断然否决:“怎么可能。”

而后他猛地就明白了姜昭的意思。

云蔺来到她身边时,便怀着不纯粹的目的,既然已经自贬身价,姜昭就不可能以平等的地位看待他,因此更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与自身价值不匹配的人。

太子了然一笑。

姜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国公府那席位瞧去,只见她姑母清河公主和谢国公并坐一席,二人貌合神离,始终没有任何交谈。

见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两人关系冷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只是让姜昭觉得奇怪的是,今日这夜宴居然没瞧见和玉。

于是她又转头问太子,“皇兄,今日和玉怎么没来?”

太子往谢国公那儿扫了一眼,道:“似乎是和玉快要成婚了缘故,便被按在家中学规矩,不方便来。”

姜昭撇了撇嘴,“林熹方便来,和玉怎就不方便来了。要我说,林家建树没多少,规矩倒是挺多。”

“此言差矣……林氏为百年氏族,我朝重臣多是林氏族人,他们为国效力,为君尽忠,难道不是大建树吗?”太子笑道,“何况林氏传承如此之久,家训都有上百条,多些规矩也是难免的。”

太子感叹道:“如此百年望族,也仅次于皇族之下了,和玉嫁与宗子林熹,倒也不算辱没郡主之尊。若非父皇母后觉得你天性自然,不愿意拘着,不然那般才俊……”

“那般才俊我可享受不了。”

姜昭连忙打断。

太子轻轻笑了笑,便不说了。

姜昭边叹气边喝酒,只是这酒忽然就没了滋味。

她心想,和玉跳进去的,真真的是个火坑,还是个人人都说好的火坑。

在姜昭兔死狐悲之际,状元郎与探花的局势也逐渐清晰。毕竟云蔺所擅长的并不是诗词这一领域,因此他在几轮后已经隐隐显露出了颓势。

柳彧举杯朝云蔺微微一倾,徒然转变了韵脚。

而后云蔺沉吟许久不曾出声。

最终他举杯通透地笑了,衣袂起时似人间仙人一般,“柳兄大才,我不及你。”

两人各自将那杯酒,尽数饮罢。

齐天子见此,也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柳彧不错,着实不错,昭儿让他入住公主府,说明心悦与他,而后在宴会上两人还眉来眼去,又说明两人情投意合,如今柳彧前程似锦,倒也是来日可期的佳婿。

齐天子再度上上下下将柳彧打量了好几遍,越发觉得这女婿一表人才,就赞道:“不愧是连夺五科甲等,四科头甲的状元郎,与吾儿甚是般配。”

柳彧一时有些忡怔。

谁?与谁般配?

圣人是要赐婚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柳彧一下子将目光转向了姜昭。

姜昭举着鸾鸟金玉杯朝他,遥遥以倾,缓缓地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人狂放也是应当要分场合的,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柳彧啊柳彧,你应当也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出风头,竟给自己招来了一段孽缘。

此时皇后也顺应着齐天子道:“听闻状元郎尚未婚配,如今高中,也应当成家立业才好。吾儿淮城也恰是婚嫁之龄,不若借此佳期,赐予婚配。”

齐天子点头道:“甚好。”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要立即敲定的模样。

大抵是有宣平侯世子的事在前,柳彧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上前一跪,恭谨无比地道:“谢圣人赐婚。”

姜昭捏着小指上的胭脂萝蔓金驱,神色慵懒,她心想:还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狂士,原来面对君主之威,也不过如此。

齐天子见爱女一直没反应,又转头问道:“昭儿意下如何?”

姜昭闻言起身,敛祍一礼,道:“儿臣无异议。”

女儿不出嫁终究会是父母心头的烦恼,何况她作为公主不出嫁,更会使皇室蒙羞,父皇母后再宠溺她,也不可能一直由着她。

故而不是柳彧也会是别人,好在这人傲是傲了些,但论样貌论才华,也算是一等一的好,甚至远过于朝中权贵之家的儿郎。

只是状元郎尚公主。

民间话本里写烂的佳话,倒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到自个儿头上来。

……

最终这场宴会在君王的赐婚下落幕。

姜昭嗜酒,何况今日是皇宫新酿,她更是多喝了几杯。

然而她嗜酒却不擅长喝酒,酒量不佳,酒品更不佳。神色迷离的起身时,她瞧见正要离席的柳彧,便没好气得道:“孤原以为依你的狂傲,是不会尚公主的,却没想到你竟然应得如此勤快。”

淮城长公主别的不会,讽刺人是顶顶的好。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来,就让柳彧拧起了眉头。

柳彧垂眸道:“殿下,彧不会做违背本意的事。”

姜昭见他嘴硬,气急道:“你不喜欢孤,这还不算违背本意?还是说你想借驸马的身份,平步青云?”

柳彧拂袖转身,话语里尽显清高与自负,“彧想平步青云,还不至于要靠殿下。”

他说完便走,走得大步流星,走得火急火燎,转眼就消失在明堂的门扉之后。

酒意上头的姜昭在一时之间,无法琢磨出这话的意思。

尚公主不是为了平步青云,那又是为了什么?

姜昭迷迷糊糊地喊道:“紫檀,紫檀。”

她一转身,似乎拉住了一支修长秀致的手。

落入掌心如玉石般温凉。

“殿下……”

这声音也跟玉石落地似的,有些好听,但好像比不上记忆里另一道声音。

偏又那好听至极的声音在这会儿响了起来:“殿下日后不应当贪酒才是。”

姜昭皱着小脸,也不知是对着谁说话:“你好烦,送我回公主府啦,这酒好晕。”

云蔺扶住了她,语气流露出一抹无可奈何,“是,殿下。”

这时紫檀听见自家殿下在喊她,也跟了上来,可一见自家殿下已经被云蔺扶住了,她犹豫再三,也不知应不应当叫几个宫人将自家殿下抬回去。

最后她心中一偏,深深看了云蔺一眼,便只拿了个妃色披风,轻轻地覆盖到姜昭身上。

而后在马车上,紫檀问他:“云郎君,一个人若非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会极致细心体贴地去照顾另一个人吗?”

月光下澈,透过纱帐,落在这方寸之地,落在身侧那霞姿月韵的面容上。

她安睡时是如此恬静安和,与醒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

险些真教云蔺以为,她本就是如此乖巧的人。

紫檀的话让云蔺稍有恍惚,他问自己。

喜欢姜昭吗?

他喜欢这个性格恶劣的淮城长公主吗?

一时之间,他恍惚得近乎迷茫。

但似乎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由不得他。

没人知道,此时这位来日可期的探花郎,心中又是何等的自卑与懦弱。

他似乎又回到了早些时候。

家族落魄到无力支撑起他在洛阳的开销,曾经的繁华败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落差。

王氏族人打压他,嘲弄他,让他屡试不第,让他颜面尽失。

曾经拥趸的友人疏远他,甚至协同王氏羞辱他。

什么云氏麒麟子啊……

也不过是任人欺辱的猫猫狗狗罢了。

时间久了便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受此磋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而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那怯懦的自尊心。

而后有人嘲笑说,你有这等容貌,应当颇得权贵喜爱,若是舍得卖身求荣,还有什么得不来的。

那一刻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如迸裂的银瓶,他卸下傲骨抱着桐木琴走入留芳府,遇见了盛气凌人的淮城长公主。

这位公主骄纵任性、唯我独尊,有时还出言无状,是真真的脾气坏。但就是这样的她,予他住所,予他富贵,予他前程,甚至免他受人欺凌。

人似乎就是这样,跌落尘埃久了,感受到的恶意多了,就格外的珍惜那些温柔与善意,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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