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谢无妨的手段和地位,不难知道她这其中的缘由。
可他既然知道, 当初她是被骗进风月坊的, 所以现在, 他是想让她再次重温曾经的噩梦吗?
谢无妨凝视着她, 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语气散漫:“放心。这一次, 风月坊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闻言,眼前的人儿怔了怔,转头看向他。
没想到, 不待她心中微微触动, 谢无妨下一刻便换了一副神情,宛如狐狸一般,十分欠揍地, 笑眯眯地补充道:
“除了我。”
他似乎很有自知之明, 说完,不待眼前的人儿炸毛,施施然起身, 笑睨了她一眼,便吊儿郎当地离开了。
戚柔:“……”
看着这一幕,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紫萝陷入了迷茫。
爷和连翘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怎么越发看不懂了?
***
江抚镇,风月坊。
不久前,因着小姑娘的那件事,白衣公子带人闯坊闹了一出,不仅坊中那位地位最高的爷受了伤,连带着不 * 少下人都多多少少挂了彩,更别说损失的银子和物品了。
为此,秦妈妈可是操碎了心,整日心惊胆战,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生怕哪日早上起来,就有人让她收拾包袱滚蛋。
纵然是事发突然,但毕竟管坊不力,她作为老鸨也有责任。
风月坊中的人清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人,不少坊中的姑娘见势不好,也纷纷寻了理由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妈妈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打压风月坊,甚至是似乎想让风月坊闭坊,从此关门。
只是,上头的那位爷既没发话,也没什么指令,眼瞧着风月坊的风头就要过去了,秦妈妈又是焦急又是担心,却不敢去问,只能干着急。
但今日,却有小厮上门回话,说爷送了位姑娘过来,是来助秦妈妈一臂之力,让她且好生招待着。
于是,得到这消息之后,秦妈妈立刻带了人,到风月坊门口候着。
那阵势摆的极大,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怠慢了这头一位能让爷另眼相待的姑娘。
戚柔此次出来,原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想到紫萝却说,既然爷把她派来服侍连翘姑娘,那她便是连翘姑娘的丫鬟了,说什么也要跟着。
既然谢无妨不反对,多带个人也无所谓。
一路出了宅院,紫萝扶着她走上马车,马夫一甩马鞭,马车便辘辘驶去了风月坊。
等马车即将到达风月坊门前,直到紫萝提醒,戚柔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路上,无意识间,她竟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丝绢,紫萝出声唤她,她也全然像是听不到似的,没有什么反应。
而如今尚且春寒料峭,她的手心已然出了薄汗。
那一日的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结,纵然最后沈倾带人赶到,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她,但总归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挥之不去。
……
摒弃心中的杂念,戚柔定下心神,对紫萝轻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风月坊前,秦妈妈早已带了不少人守在门口,又是期待又是着急地等候着。
路过的行人看见风月坊这阵仗,不由纷纷侧首,好奇地看过来,不明白风月坊这是在做哪一出。
恰好此时,秦妈妈眼尖,远远的便瞧见爷府上的马车从街边驶来,立即吩咐下人道:“都过来,动作快点!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是怠慢了这位爷派来的姑娘,有的你们苦头吃!”
话放完,秦妈妈转过头,脸上露出洋溢的笑容,带着人走上前去,到了马车旁候着。
不多时,只见马车帘子被一双素手掀开,随即从里头钻出一个婢女模样的丫头,紫萝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回身去,为车厢中的人掀开帘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着鹅黄色小衫,身姿窈窕纤细的女子弯腰从车厢走了出来。
女子五官秀美清丽,一双眼眸似蕴了星子,明澈而干净。朝众人看来时,众人只觉得呼吸不由一顿,随即深深自惭形秽。有 * 几人甚至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生怕心中的念头染污这等人儿。
当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怪不得能被爷看重。
下了马车,那女子扫了秦妈妈等人一眼,眼中无波无澜,却仍是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轻声道:“秦妈妈好。”
这一照面,秦妈妈简直如遭雷劈。
要知道几十年来,她一向左右逢迎,话总说得取巧好听,没想到此时却震惊得说不出话,只结结巴巴道:“姑、姑娘娘……”
那女子正是戚柔。
戚柔睫毛微垂,淡淡福了福身,勾唇道:“连翘见过秦妈妈。”
她的身后侧方,紫萝虚扶着她,姿态不卑不亢。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眼前的女子与当初被迫绑来、身不由己的小姑娘,已然是天壤之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秦妈妈不愧是在风月坊管了许多年的老练人,很快便认清了眼前的状况。
“不敢、不敢!”但既然已经认出戚柔,怎么可能还敢受她的礼,秦妈妈慌忙摆着手,干笑着说道,“我一个粗人,哪里能受得了姑娘的礼!连翘姑娘……外边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身子,我们快进坊里说吧。”
戚柔没说什么,跟在秦妈妈身后,走进了风月坊。
不知是不是因为经过了不久前闹坊那件事,风月坊中冷清了不少,当初纸醉金迷,花酒惑人的景象不复,坊中的生意是明显不如之前了。
将跟在后头的下人驱散,秦妈妈带着戚柔顺着坊中楼梯,走上二楼,进了一间上房,安顿她们坐下。
“恬儿,还不快给连翘姑娘倒茶?”
秦妈妈斥责一句,见婢女诚惶诚恐地上前伺候,才转头看向戚柔,挤出一个笑容,道:“连翘姑娘,当初是我不好,没能、没能……没能好好招待姑娘,往后希望姑娘莫要、莫要……”
“不是招待不好的问题,”戚柔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还请秦妈妈日后莫再做这种事情了。”
秦妈妈站在旁边,忙不迭点头:“哎哎,好!”
婢女倒完茶水,毕恭毕敬地将茶杯递到她面前,戚柔垂眸睨了一眼,没有动,“我听说坊中情况最近不太好,是么?”
“是啊!”说到这里,秦妈妈顿时垮下神情,一脸愁绪,“这一段时间,风月坊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姑娘要走的走,要离开的离开,留在风月坊里的姑娘不多了。”
“而且,连翘姑娘你有所不知,如今这周边情势紧急,南境抚化和大绥关系又这样紧张,我们江抚镇在大绥边界,搞不好哪天两边举兵打起来,第一个殃及的就是我们了。你说、你说我们这一坊的姑娘,该怎么活啊!”
闻言,戚柔睫毛微垂,似在思衬,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开了口:“谢无妨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惊诧连翘姑娘对爷的称呼,秦妈妈思来想去,还是为难地回答道:“爷……爷没有确切地 * 说什么。”
她就知道是这样。
戚柔持着茶杯,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若有所思道:“江抚镇上只有风月坊一家青楼吗?”
“还有一家倚红楼,离这里有两条街。”
“倚红楼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秦妈妈琢磨了一下:“也差不多,但是肯定比我们风月坊好。但是听说,倚红楼那边正在挑人筹备宫中舞姬的选秀,因此并没有特别招揽生意。”
听了这话,桌边人儿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字眼,小巧的鼻子轻皱了皱:“舞姬选秀?”
“嗯。”秦妈妈点头道,“因为隐退许久的国师大人回朝,事关重大,女皇陛下准备在殿前举行国宴,届时宴会上需要十三位舞姬登台献天舞。女皇陛下大概看腻了宫中舞蹈,要从民间挑选。”
“这可是一次能够进宫的大好机会,而且,万一在宴会上被国师大人看中了,那可不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知道……国师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连女皇陛下都要仰仗的大人物!所以这一次不少女子都铆足了劲儿练习,想到时被选上呢。”
“再者,从另一方面说,这要是哪家青楼的淸倌儿被选上了,那家青楼也就到了出头之日了!”
说到这里,秦妈妈啧啧叹息,满脸皆是艳羡之色。
戚柔却搁下茶杯,垂着眼眸,问道:“那风月坊为什么不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