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神情凝重:“这么说来,朕在失忆之前,最宠的就是这个唐贵人了?为了她,朕甚至不惜取消选秀?”
之蓓点点头,难得低声道:“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您前两年劳累过度,伤了身子。太医说您……怕是难以行房事。”
裴熙眉毛微挑:“这样吗?朕知道了。”
回到屋内之后,裴熙屏退左右,独自休息。
说实话,之蓓的话一方面为她解答了许多疑惑,可另一方面,又让她产生了新的疑惑。
如果事情真相当真如同姜太后所说,过去的裴熙只是为了繁衍子嗣才会纳妃的话,那么从前的她怎么会对后妃们有如此明显的喜好?
她不应该扮演好一个皇帝的角色,雨露均沾才对吗?
难不成,过去的她当真喜欢女子?
还是说,为了扮演好皇帝的角色,她故意表现出了多情的样子来?
裴熙感觉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可若说姜太后是在骗她,那姜太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而且姜太后若是别人就罢了,她还偏偏是裴熙的生母。
姜太后可以骗人,可她和裴熙眉眼间的相似之处不会骗人,她们两个应当是亲生母女无疑。
她的生母,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如此欺瞒于她呢?
裴熙一时想不明白,头痛将要发作之时,之茗及时端着药来了。
之茗刚伺候着裴熙喝了两口药,门口又传来通传声,道是姜太后到了。
裴熙听了就要从软塌上起身见礼,被迈入暖阁中的姜太后抬手制止了:“皇儿身子还未好全,不必多礼。”
裴熙淡淡道:“谢母后。”
姜太后慈爱地笑道:“你这孩子,和母后之间还客气什么?看你今日的精神比昨儿个好了不少,母后心里就踏实了。”
尽管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亲,可裴熙失去了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很难一下子对她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来,只能不咸不淡地说:“谢母后关心。”
“瞧你,还是这么客气!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呢?”姜太后说着,在裴 * 熙身侧坐了下来,“小光,你记住,在这个宫里,最在意你的人、对你最真心的人就是母后了。”
裴熙挤出个笑来:“孩儿记下了。”
“好孩子,你虽醒了,这些日子也不要急着上朝,还是慢慢儿来,养好身子为要。昨日齐嫔在乾元殿外放肆,谨仁宫的主位姜贵妃已经教训过她了。皇后也下了令,命齐嫔在谨仁宫中思过一个月。这样处置,皇帝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裴熙实话实说:“朕今早见过皇后了,是个妥帖的人。后宫之事,本就该由皇后主理,孩儿自然没有什么话说。”
不想姜太后听到这话,却是皱起了眉:“这个倪氏,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虽有皇后之名,但她不过是个商人之女罢了。立她为后,本就是伤了裴家的颜面。现下她帮仪嫔养着二皇子,膝下又有二公主,咱们不算亏待了她了。”
裴熙不解道:“说起这个,孩儿有一事不明。不知以倪氏的出身,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呢?”
若是换了别人来做这个皇帝,裴熙会猜皇帝是因为对倪氏一见钟情,所以才硬要立她做皇后的。
可她这种情况……实在是解释不通啊。
姜太后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尴尬。
她给出的答案,大大出乎了裴熙的预料:“小光,是这样的……咱们大齐到如今,已经是第三百五十多个年头儿了。这么多代传承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原本你太爷爷的爷爷,也就是延和皇帝那一代,国库就已经十分空虚了。多亏咱们大齐出了位‘圣皇帝’,也就是你的高祖,国库才又重新充盈起来,保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江山。只是后来……又过了这么些年,天灾人祸不断,要使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多。等到你登基的时候,母后和后宫的太妃们都不得不节俭度日,甚至还要厚着脸皮找娘家补贴。”
裴熙深感意外:“所以说……朕迎娶倪氏,是为了银钱?”
第七章 煞神
裴熙说的如此直白,倒是叫姜太后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了。
沉默着组织了一番语言后,姜太后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倪家的那些银钱原本就是属于大齐的,咱们肯不计较倪氏低微的出身,答应让她做正宫皇后,那已经是对倪家的隆恩。倪氏富可敌国,多出一些嫁妆也是应当的。”
姜太后说的理直气壮,可裴熙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窝囊,竟然还要“卖身求财”,简直丢脸至极。
而且倪皇后携带巨额嫁妆入宫之后,他们对倪皇后还不是很好,甚至暗暗瞧不起倪氏的商女出身,实在是不应该。
裴熙劝道:“母后,既然倪氏已经做了朕的皇后,又为大齐立下如此功劳,以后咱们还是对皇后好一些吧。”
姜太后不乐意道:“ * 怎么,你连你青梅竹马的表妹都不顾了吗?原本若不是因为倪家执意要求中宫之位的话,这皇后的位置本该是由你的表妹来坐的。如今委屈的人,可不止她倪氏一个!”
姜太后偏心自家的侄女,也算是人之常情。裴熙是小辈,奈何不了她,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多对倪氏尊重一些,断不能像从前一般不给皇后体面了。
见裴熙不再还嘴,说罢此事,姜太后屏退了下人,终于说起今日的正题:“对了小光,母后今日来,还是为了嘱咐你一件要事——先前华北大旱,引发饥荒,民怨四起。你景王叔带兵进京,是为了护驾,不是造反。偏生那个姓慕的乱臣贼子为了上位,硬是将反贼的帽子扣在了你皇叔的头上!慕水寒此人心机极为深沉,等你见到他之后,可千万不要被他蛊惑了去!”
“景王没有造反?”裴熙的头又开始隐隐作通,“可朕听说,朕之所以失忆,就是因为在景王之乱中伤了脑袋。慕水寒……乃是功臣之后。多亏他及时带兵从西北赶来,才保住了朕的性命?”
“那些都只是慕水寒颠倒黑白的一面之词罢了!他年少从军,杀人如麻,如同煞神一般,能止小儿夜啼。如今成王败寇,宫里人畏惧于他的权势,才不敢吐出实情。”姜太后恨恨地说:“旁人怕他,我却不怕!母后只担心你天性单纯,又不记得往事,会被他哄骗了去。”
裴熙不确定地说:“那依母后的意思,朕要为景王叔平反,处置了慕水寒?”
姜太后颔首道:“等你将身子养好了,重掌大权之后,自然是要拨乱反正的。只是现下慕水寒自封了个殿前司指挥使,掌管着宫城护卫,又操控了驻守京城的三大营,手握重兵,实在是不好对付。你且敷衍着他,等时机成熟之后再趁他不备,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煞神擒拿下狱!”
裴熙敷衍道:“母后的教诲,孩儿记下了。”
姜太后见裴熙还算顺从,这才满意地离去。
……
因为姜太后的话,裴熙心事重重,午膳没动几筷子就叫人撤了。不过在知晓了如今大齐的财政情况之后,裴熙不敢浪费,让人把没动的菜都给皇后、姜贵妃、佳贵妃送了去,动过几口的则叫乾元殿的下人们分了。
她还嘱咐之蓓,让御膳房以后给她做几道家常菜肴即可,不必铺张浪费。花着别人的钱,她心里实在不安。
之蓓应下之后,却说:“皇上别忧心,当初皇后娘娘是带来了不少嫁妆不假,不过后来您的伴读之一、尹雪城尹大人去了户部,想了不少既不伤害百姓,又能营收的法子。如今的国库,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紧张了。”
裴熙长叹一声:“就算是这样,华北大旱,饥荒尚未缓解,朕怎有心思享受锦衣玉食呢?”
裴熙现在算是明白,倪皇后为何要亲自勘察需要修缮的 * 殿宇、拟定修缮方案了。除了个人喜好之外,看倪皇后的意思,应当是为了在保住皇家颜面的同时尽量省钱。
倪氏出身于巨富之家,尚且如此,可见大齐的财政状况仍然不容乐观。
不过这是政事,裴熙不欲和宫女诉说太多,转而问道:“你说……户部的尹雪城,是朕的伴读之一?给朕讲讲他吧。”
之蓓颔首道:“其实平日里我们都唤他为‘小尹大人’,因为他的父亲尹大人是太子少傅,如今的阁老之一,三朝的老臣了。小尹大人也是柔妃娘娘的弟弟,比您小一岁。天成十六年入宫伴驾后,就与您感情甚好,时常一起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