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面色惨白,声音微弱得几乎像是用尽全力从牙缝间挤出了这两个字:“遵旨。”
……柳离在心里已经把他凌迟了一万遍,并且用晋江一定不会过审的脏话问候了他往上十八辈的族谱。
他走后,两人稍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后,方才钻出来。
一阵冷风灌入,让窗户摇曳了片刻。柳离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随后望见那天上的一轮圆月,只觉得无比讽刺。
今夜本该阖家团圆,一同庆祝,却因为某些人渣而变得沉重不已且令人愤怒。
感知到有风吹来,宝安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双眼紧闭,一行泪却倏然流下,哑声道:“惭愧,宝安的丑事,让九殿下见笑了。”
“阿娘。”柳离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也不嫌地上脏,半跪着握宝安的手,轻轻蹭了蹭,“别怕他,我保护你。”
这句童真幼稚的话,让宝安心里有了一丝慰藉:“……傻孩子。”
柳离眼圈微微泛红。
向来柔弱的宝安郡主宁柔,人如其名,连一只蚊子飞过来都会害怕,却可以为了女儿,敢在嘉成帝面前以命相挟。
为母则刚,大抵如此。
“阿娘。”柳离摇了摇她的手,认真道,“不要怕,我一定一定会保护你的,不让那狗皇帝……”
宝安赶紧捂住柳离的嘴,紧张地看了一眼宁子笙。这嘉成帝的亲女儿,当今公主还在这呢,万一……
只听宁子笙道:“郡主娘娘切莫自责。罔顾人伦礼法的人,并非郡主娘娘。”
眼眸中俱是对嘉成帝的嫌恶。
宝安微怔,随即想起了宁子笙的母亲是楚采女,当年招了嘉成帝的厌弃,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想来心中也是对他有怨的。
“阿娘,”柳离微微有些不忍,让宝安揭开伤疤是件残忍的事,可想弄死狗皇帝,就得搞清楚这事的源头,“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狗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宝安沉默片刻,将事情娓娓道来。
*
宝安和嘉成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宝安从小恪守礼法,进退有度,只拿嘉成帝当亲弟弟般对待,从无他想。
宝安十六岁,定下了和柳父的婚约。
那时候,嘉成帝尚是个少年,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宝安,拽着她的袖子,道明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他一直偷偷爱慕着自己的义姐,这份感情已持续了数年。
宝安吓坏了,赶忙好言相劝,希望嘉成帝能打消这个想法。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十几年的姐弟啊!更何况,赐婚的旨意已下,宝安出嫁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嘉成帝见她如此斩钉截铁,便沉默地放开了手。
十几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宝安生下了柳离,而嘉成帝亦是从皇子变成了皇帝。
宝安初时还忧心弟弟会为情所困,后来看他三宫六院,广纳后妃,皇嗣众多,就也渐渐淡忘了这事,只当是嘉成帝当时年少不更事,一时糊涂。
而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几个月前。
嘉成帝闻得宝安病重,一道圣旨将人召进了宫,顺带捎上了柳离。
在进宫的第一个夜晚,他悄悄前来宝安的住处,丝毫没有君主风范,在她的榻前用各种越界的、下作的话,狠狠将宝安的心理防线击溃。
“柔柔,朕想你很久了。”
“跟楚国公和离,当朕的妃子。”
宝安根本想不到,她从小长大的皇宫,竟然变成了嘉成帝一手遮天的一片地狱。
嘉成帝直接变相软禁了宝安,甚至仗着她和楚国公暂时见不到面,将楚国公的数封来信扣下,并假扮宝安的口吻,私自回信,信中满是对楚国公的嫌恶与厌弃!
他表面说着让宝安安心养病,实际只想满足一己私欲,为此不惜狠狠伤害宝安。
*
宝安说到伤心处,一时失态,泪水沾湿了枕巾,柳离忙为她擦拭脸颊:“阿娘别哭。”
宁子笙轻声道:“郡主受苦了。”
强抢臣妻,倚强凌弱,很难想象,这是一朝之君会做出来的事情。
柳离今夜本来是想防止幕后之人对宝安下手,却误打误撞牵扯出了这么一串内幕,不过细想之下,种种异状,竟然都有联系。
首先,怪不得柳父的信中绝口不提宝安。虽然不知那狗皇帝的回信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但他定是被那些话伤了心,以为宝安已与他离心,这才闭口不提。
其次,凶手的身份也得以锁定。
这狗皇帝如此渴求宝安,在药里做手脚想害宝安性命的的肯定不是他;况且宫里是他的地盘,想要动手杀个人,不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嘉成帝的嫌疑,可以排除。
但如此一来,其他人便有了想害宝安的动机。
后宫争宠之人众多,若有人察觉了皇帝心有所属,那定是想要对宝安除之而后快。
“阿娘,除了那狗皇帝的手下,可还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宝安困倦地阖上了眼:“……并无,但皇后娘娘兴许猜到了几分。她是个聪慧的人,同圣上一起来看过我几回,是否发觉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也看不透她。”
柳离了然。
“阿娘,你先睡会儿。”她轻声哄道,“别着急,我在这儿陪你,时辰到了我叫醒你。”
宝安微微点头,心中一股暖流划过,翻过身,将温热的泪水尽数落在玉枕上。
她被嘉成帝威胁,将这事独自一人憋在心里;为了不牵连她视若珍宝的女儿,从没想过要说出来,唯恐柳离受伤。
而今女儿长大了,知晓了这事,第一反应是要保护她,并没有觉得她这个阿娘无能。
宝安头一次昏昏沉沉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只要柳离安然无恙,事情便还有转机。
嘉成帝若真将她一家逼至绝路,她就算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也要护柳离周全!
第19章 睽睽
宝安很快便睡着了,还剩下大半个时辰,就又要按照嘉成帝临走时的吩咐,重返追月宴。
柳离知道,她们俩和宝安同时离开这么久是很不明智的。众目睽睽之下,若有人留了心眼,便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可此时她已顾不了这么多,在这个时候,怎能抛下宝安呢?
“殿下……”由于宝安已经睡了,两人交流时都将声音放得极轻,挨得亦是很近,“殿下要不要先回去?”
这是柳离的家事,宁子笙本不该牵连其中。
“……无妨。”
她知道,宁子笙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除了陪她。
柳离低落的情绪有被鼓舞到,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上前抱了宁子笙一下。
“谢谢。”她在宁子笙耳边说。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的还能有幸拥有这样一份友谊,实属难得。
等等,柳离惊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现在宁子笙还以为自己喜欢她来着,动作是不是不能这么轻浮啊——
想到这里,柳离环着宁子笙脖颈的手臂僵硬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自然地松开手。她刚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宁子笙的手却已至腰间。
竟是没有迟疑地回抱了回来。
柳离:一动也不敢动.jpg。
虽然宁子笙此时表面很沉稳,实际却并非如此。
她被抱住的那一刻,头一次通过紧贴的胸膛听到了另一个心跳,还有某片不用言说也知道是什么的柔软。柳离的香气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怀中软软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宁子笙任凭耳畔的热气痒痒地刺激着自己的耳廓,遵循了心中无来由的想法。
抱住她。
抱住,她。
她还是轻声说了句:“别怕。”
柳离觉得差不多了,好朋友之间哪有抱这么久的,刚想轻轻推开宁子笙,又看到了好感度在反复横跳,异常剧烈。
柳离: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宁子笙】目前好感度:80(君子之交)。”
好感度到手,柳离果断松开手,同时心中舒了一口气。都这么暧昧了,宁子笙那边还只是君子之交,这百合线应该是走不成了。
也是,现在俩人的身体都才十二岁,搁现代估计刚上初一,都是小孩儿,心里应该只有美好的社会主义姐妹情。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柳离再找个借口跟宁子笙解释一下,就说之前手帕的事儿全都是误会,一切就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