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潇:“我就是自己画画,不会公开,也不会拿去卖钱的。”
贺锦西接过本子,心跳有些快:“那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其实她知道,郑潇画得不会差。
她也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个郑潇眼里的自己。
但她没想到,郑潇画了这么多。
晨光熹微的房间,房间里沉睡的女人,女人下床伸了个懒腰,趿着要掉不掉的拖鞋,磨磨唧唧地走进浴室。
浴室里明亮的镜子,镜子前化妆的女人,女人仔细画了女王气场的眉毛,在涂口红时粲然一笑,又是少女明媚的姿态。
干净到一看平时就不常用的厨房,厨房里对着煎蛋皱眉的女人,睡衣肩带掉落下肩膀,女人抬手去拉,指尖夹着一根袅袅的香烟……
贺锦西没有看完,她合上了画本。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摆出一个随性的不甚在意的表情,但现在她的嘴角要扬不扬,眼睛要眨不眨,停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氛围里。
她不是没被人画过,她是没被人这样画过。
郑潇随便画个画,都要像她那废弃了满院子的陶瓷娃娃一样,非得做到极致、做到疯狂、做到是个人都承受不住这里面包含着的狂热的注意力。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艺术家吧,他们从不勉强自己的情绪,从不考虑世俗的后果,想藏就藏个完完全全,想说就说个淋漓尽致。
贺锦西放弃了挣扎,她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你这是干什么呀?画这么多不累吗?”
“是不是很好玩?”郑潇凑到她跟前来,很开心地拿过本子让纸页快速落下,“动起来了。”
是动起来了,贺锦西又不是个傻子,但她觉得郑潇是个傻子:“你想要给我做部动画吗?”
郑潇眼睛闪亮亮地看向她:“你想要吗?”
贺锦西:“不想要!”
“哦。”郑潇拍了拍本子,“那就把这个画完就算了。”
挺厚的一个本子,但以郑潇这干起活来不要命的架势,贺锦西毫不怀疑也就是几天的功夫。
“你是不是……”贺锦西抿了抿嘴,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于是话头一转道,“你喝酒吗?”
郑潇:“可以。”
贺锦西下了沙发,去酒柜里拿了瓶好酒。
度数不是很高,但味道很好,不至于让人醉到不省人事,但可以让大脑晕乎乎地放下戒备和脸皮。
贺锦西给两人斟上酒,举杯道:“碰一个。”
郑潇很听话,轻轻碰杯,然后顿了顿道:“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贺锦西笑起来:“就这点祝福吗?”
郑潇:“每天都可以以这顿晚饭的水平,吃得饱饱的。”
贺锦西的笑容卡在半截,嘴巴一瘪,突然又很想哭。
她低了头,觉得这个祝福可真是个盛大的祝福。
忙完一天回家,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有人可以拥抱,有人早已为你备好了饭菜。她担心你饿不饿,她怕你生气,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你,又想尽办法逗你开心。
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长在了你的审美点上,你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贺锦西仰头,一口气干完了杯子里的酒。
酒气很香,蒸腾上头的时候,她的胆子便变得像她平日里装得那么大。
贺锦西问郑潇:“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想着我,你是不是在脑袋里意淫我,你对我的灵感是不是还没有丧失,我是不是你……去年还有今年,最喜欢的人?”
郑潇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她没了那不动如山的姿态,越发像个单纯的小孩。
“是啊。”她回答贺锦西道。
仿佛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值得提问。
第48章
贺锦西觉得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就像一朵花刚结出的果子, 鲜嫩、青涩、毛茸茸。
她不确定这是一朵什么花,也不确定这果子是酸是甜还是苦,至少现在, 没人能够确定。
但她不怕时间, 时间能摧毁一切,也能催熟一切。
她知道命运的强大, 所以她不着急相爱, 不着急许下或者接受承诺, 在足够的时间到来之前, 她只观摩这果子的成长, 心里已经足够欢喜。
突然就明白了郑潇为什么非得说她不想上床, 因为有远比□□的快乐更快乐的快乐。
贺锦西抬起酒杯,又碰了郑潇一下。
郑潇抓得不是很紧, 杯子晃了晃,酒洒出来一些,落到了胸口的衣服上。
“哦……”贺锦西盯着她的胸口,“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没关系。”郑潇准备起身, “擦一下就行。”
“你坐着,我闯的祸当然是我来解决。”贺锦西抬手将郑潇按了回去, 自己抽了纸张, 盖在了郑潇胸口处, 以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不正常的手法擦了擦。
郑潇:“……”
贺锦西心情愉悦地扔掉了纸:“好了。”
郑潇:“谢谢。”
贺锦西占了便宜,大方得不得了:“我柜子里的衣服你随便穿, 待会洗完澡换身睡衣。”
郑潇:“好。”
贺锦西在郑潇腿上拍了一巴掌,示意她把腿摆好。
郑潇伸直了腿,贺锦西躺了下来,头枕在她大腿上:“你太瘦了。”
郑潇抓过一旁沙发上的抱枕, 往她脑袋后面垫了垫。
“完美。”贺锦西终于找到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
“嗯。”郑潇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
贺锦西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开始跟你说秘密了哦。”
“嗯。”郑潇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我爸来找我了……”贺锦西道,“今晚我开车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
“嗯。”郑潇轻轻地应声,手指搭在她肩膀上,很温暖的碰触。
“我带他去吃了顿饭,问他找我干什么。”贺锦西笑起来,“就很奇怪,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可他压根不是个这样的人,这些年,他问我要了不少东西……”
其实说起家里的事并不难,她和家里的关系是什么样,是个两三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
但难交代的是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需要大量的篇幅,需要抛出一些她至今也没得出答案的问题,需要把自己年轻时落下的大大的伤口扒开来,多少令人有些胆怯。
所以这些年,贺锦西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哪怕是像徐晶晶那样的好朋友,见过她的父母,知晓她和家里的关系,也并没有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贺锦西只是觉得没必要。
今天的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
贺锦西刚见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做出了怪异的行为,导致她在郑潇面前做出了怪异的行为,郑潇安慰她忍耐她喜欢她,贺锦西说清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顺理成章。
何况,郑潇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她永远会温柔地应声,会用稳定的情绪,接纳你的喜怒哀乐。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贺锦西说到同桌时,郑潇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啊,好。”贺锦西坐直了身子。
郑潇的腿大概被她压得有些麻,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贺锦西扶了一把,她有些慌张地朝她摆了摆手,道:“没事。”
“嗯,你小心一点。”贺锦西道。
郑潇瘸着腿进了洗手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拐了个弯去卧室拿了条薄毯子,再坐下的时候盖在了贺锦西肩膀上。
“是有些凉了哦。”贺锦西扯了扯毯子,往郑潇身上也批了批,“暖气停了还是冷。”
“嗯咯。”郑潇把酒瓶往旁边挪了挪,“酒少喝一点吧,明天还要上班。”
“干说啊。”贺锦西笑起来,仰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情绪被打断了不太好再聚起来,“你还要不要听秘密啊?”
郑潇:“听。”
贺锦西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真听?”
郑潇表情挺坚定的:“听。”
“好,那我加下速。”贺锦西继续开始说,但就像她承诺的那样,她提了速,少了很多情绪的表达和渲染,少了很多细节的回忆,只是交代清楚了事情的背景发展和经过。
速度真的很快,贺锦西说完,拍了拍手:“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