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刚起床,正蹲厨房门口的石磨上喝苞谷碜,听着义叔说话,站起来笑呵呵的说,“叔,你就安排,我给你办就是了。”
他身量不高但是挺健壮,因为常做木工活,双臂肌肉尤其结实,却又长着张娃娃脸,生动讨喜。
边进屋给义叔搬凳子边问,“啥事?只要你说我就能做,哈哈。”
“给新来的老师装个窗帘,那屋里原先也没有装过,是不还要先装杠子和挂钩?你会不?”义叔问。
“那有啥会不会的,简单,我吃了饭就去。”六子不以为然。
“窗帘还没买呢,你要是不忙就帮我跑一趟,把要用的零件和窗帘一起买了,再买挂蚊帐。”义叔笑着说。
“行,我等下去,刚好今天肖二哥回来,我去镇上接他。”六子一口答应。
“肖二哥不认识回来的路啊?要你去接!我看你啊,就是跑去玩!”六子妈张红英捧着碗出来骂到。
“你可别这么说,玩儿也应该啊,上哪儿找六子这么好的孩子了。”义叔接她的话解释。
“啥时候娶了媳妇才算好呢!”六子妈带着怨气撇嘴瞪他。
一说到媳妇的事,六子就装听不见,呼噜呼噜的吃饭。
义叔也怕这个话题,只要说起媳妇这事,当妈的都是没完没了,赶紧站起来准备走,“我先回去了,六子记得帮我买了,回来算多少钱我给你,下午顺便到大队部给装上。”
六子干脆的说:“行,我下午回来就去。”
义叔刚走出院子又返回来加了一句,“记得买素净点的,城里的年轻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哎呀叔,看把你担心的,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啊!”六子不满。
钟意秋午休起来,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中午吃完饭他就困的支撑不住了,睡醒一看都快3点了,赶紧爬起来。
义叔正在院子中间捶绿豆,摘回来的绿豆晒干了要用木棒槌捶了脱壳。
正热的时候,他穿着件汗衫都湿透了。
钟意秋想过去帮忙,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磨蹭着蹲在义叔身边发癔症。
“起来了,别蹲这儿,灰大,弄身上痒。”义叔阻止他。
钟意秋一时有些愣怔,在家里他妈也是这样,什么活都不让他做。
别站这儿,油烟大
别扫地了,写作业去
脏衣服放假带回来,自己别洗
别和你爸去抬煤,让你姐去
.….
大院儿里的邻居都知道,钟家小儿子养的比姑娘都金贵,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男同学都玩骑马打仗,糊的像是泥猴,只有他一直干干净净,没少被他们嘲讽排斥。
他来这里的前一个晚上,妈妈流着泪和他说,“你忍一忍,最多两年,妈就是拼了命也把你弄回来。”
可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干什么呢?钟意秋不知道。
现在听到义叔这样说,他更显亲近,絮絮叨叨没话找话的问义叔绿豆的各种事儿。
“义叔,在家没,你这西红柿要快点吃啊,都熟坏了。”房子后有人喊。
钟意秋疑惑的站起来,声音怎么在后院,人是怎么进来的?
还没想明白呢,就见一个黑壮的小伙儿夹着个大袋子从三墙角儿进来。
六子光着他一对结实的手臂,吸吸溜溜的吃着大西红柿盯着钟意秋看。
“你个娃儿,又翻后院进来!”义叔教训他,“早晚有一天把贼给引来。”
六子嘻嘻哈哈的说:“不会不会,院墙那么高,别人都翻不过来,”接着又向着钟意秋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吧?”
钟意秋扯了扯嘴角准备问好……
“可真白呀,比大姑娘都白!”
钟意秋:“……”又把嘴角扯回去了。
“行了,别瞎说了,东西都买齐了没?”义叔赶紧岔开。
“好了好了!”六子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招呼钟意秋,“你住哪个屋,我给你装窗帘。”
钟意秋领着他进去,六子把带来的大蛇皮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小零件和两个纸包,他把纸包提出来在房间地上展开,啧的叫了一声。
钟意秋凑近了看,一个艳红,一个纯白,他看着那堆说不清是水红还是玫红的,心里嘀咕,这窗帘也太丑了!
拿起来抖开,摸着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面料?
不对!这好像不是窗帘,是蚊帐!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大男人怎么可以用这个颜色的蚊帐!
“我的老天爷,这白的是孝布啊!这个怎么做窗帘?”六子在旁边惊呼。
钟意秋:“……”
义叔:“……”
他叉着腰恶狠狠地说,“你问谁呢!你这眼光可真没让我失望!”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买的!”六子惊恐的摆着手否认。
“不是你是谁!”
“是肖二哥!”六子委屈的喊。
钟意秋:“……”
肖二哥?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第3章 初识
钟意秋躺在艳红色的蚊帐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红灯笼里热气腾腾的蜡烛。
窗口来自田野的夜风经过那惨白色窗帘一兜,再吹进屋子里就变成阵阵妖风,让他从身体到心里都是凉的。
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衣裤,还画着红彤彤的脸蛋和嘴唇,跟着吹吹打打的喜乐队伍一起去迎接新娘,他的一颗心蹦蹦乱跳,笑的像个只有一个表情的木偶,被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推到新娘身边,周围都是催促和起哄的声音,他看见自己的手一直颤抖,慢慢抓起了新娘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盖头下竟然是另外一个木偶诡异呆滞的脸,穿着一身白色孝服,涂着红脸蛋,咧着大嘴冲他笑!
钟意秋“啊”的一声惊坐起来,喘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擦汗时手还是颤抖的,实在太吓人了!
他长叹一声躺在床上,都怪这可恶的窗帘和蚊帐,白天刺激到他了。
看了手表才1点多,钟意秋拿了手电筒壮着胆儿去上厕所。
打开门发现隔壁的房间亮着灯,明天下午学校要开会了,他想应该是住在这里的老师回来了。
厕所在菜园,从西北两排房子之间的三墙角进去,有十几步远,开着个一人高的木栅栏门进进去。
他本来胆子不小,走夜路对他来说都不会害怕,但是刚才那个惊恐的梦刺激的他一直忘不掉,每走一步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吱吱呀呀的推开门,身体刚侧过去,手电筒一晃闪过一个白光光像是穿着孝服的身影。
!
啊
钟意秋控制不住的叫起来。
哐当!巨大的声音摔在耳边!
钟意秋有一瞬间脑子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使劲儿捏着手臂想让梦醒过来,但是哐当一大声后又一阵叮叮当当的轱辘声,一直在提醒他这不是梦,你就是见鬼了!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汗毛根根竖起来,终于体会到书里写的头皮发麻是什么感觉了。
“别叫了”,前面一个男人压抑着声音说。
“义叔?”钟意秋深吸一口气不那么害怕了,能说话肯定就不是鬼。
“不是”,对面也用普通话回答他。
钟意这才觉得心回到了原位,又有点生气,“谁呀,大半夜怎么在这里。”
对面没有回答,安静了一会,才听见他命令,“把手电筒关了。”
钟意秋听话的关了手电筒,过了几秒钟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
水井旁有个高大的身影,像是正在穿衣服,估计刚才是在洗澡。
他慢慢挪动脚步想走过去,走了两步发现刚才吓的一跳,跳进了旁边的西红柿地里,西红柿藤蔓粗粝带着小刺,刮得他小腿有些疼。
“别过来了,前面是韭菜地”对面说。
钟意秋太郁闷了,你把我吓成这样,大半夜的跑院子里洗澡,我总要弄清楚你是谁啊,和韭菜比到底哪个更重要?
但还是听话的停了下来问,“你是谁?住在院子里的老师吗?”
“恩”他穿好了衣服,提着盆子往前走,绕着菜地旁的小路过来,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说,“你是新来的老师?”,停了一会又接着问,“那个大学生?”
钟意秋现在听到大学生三个字都有点怕了,怕别人对他期望太高,自己又没有能力做好老师,没滋没味的回答,“是,我叫钟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