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这一周的课安排的很少,他要先去听一周的课。
上午第一堂数学课是六年级的,早上刚到办公室,义叔就领着钟意秋和袁荣举说,第一堂跟着他听。
钟意秋记性很好,尤其是记人,他从小练出来的,他要记住这个人是谁,哪个班的,有没有欺负过他,谁可以交手、谁见了就要跑,他分的清清楚楚。
他记得这个袁老师是第一天开会,因为肖鸣夜请假,有意见的那个老师。
“七哥,你这不是看我笑话嘛!第一天就弄个大学生在下面,我还怎么上课啊?”袁荣举坐在位置上,手里收拾着上课的教材,也不看他们。
他姓袁,钟意秋猜他是袁家庄的,没想到竟然叫义叔七哥,义叔四十多岁,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辈分倒是挺大。
“你是第一堂课,不听你的听谁的”义叔有点不耐烦,又接着和钟意秋说,“这是袁老师,等下你和他一起去。”
接着又专门交代他:“先不用管内容,听上课的顺序,怎么讲解要点,学方法。”
钟意秋点头。
袁荣举冷笑一声,站起来说,“还方法?我们农村的老师有什么方法?可别寒碜我了!”
说完也不管钟意秋,自己拿着书出去了,钟意秋赶紧带上笔记本喝笔跟上他。
六年级挨着办公室,教室没有后门,钟意秋只好硬着头皮在几十个注目礼中走到教室的后面坐下。
或许是因为袁荣举是班主任,他上课教室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只有在翻书和回答问题时才发出声音。
钟意秋数了一下,27个学生,教室几乎空出了一半的座位。
课桌是两人位连在一起,已经很破旧了,钟意秋趴在桌子上,一蹭一手的碎漆块儿。
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的油漆快要掉完,露出里面都是灰褐色污垢的木头,学生们拿小刀在上面刻的横七竖八,甚至挖了一个个小坑。
教室没有电扇,不到十分钟他就出了一身汗,手滑的拿不住钢笔。
袁荣举并没有讲新课,只是和学生们回顾了五年级的课程,又讲了今年会学到什么,再严厉的警告了毕业班的重要性。
他长着一张四方脸,下巴有一颗大黑痣,严肃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恶狠狠的感觉,钟意秋有点怕他。
一天就听了两堂课,另一堂是三年级的语文课,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钟意秋问了义叔,说是叫刘青红的老师,去年年底嫁到了郑家庄,今年从原来的学校调过来的。
刘青红说话节奏缓慢,语气毫无起伏,钟意秋听到最后有些昏昏欲睡。
下了课,钟意秋向她表示感谢,她低着头一直用手挽耳边的头发,也不看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匆忙的走了。
钟意秋一脸莫名,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她。
晚上吃饭时,肖鸣夜又不在,早上起床他就已经出门了,一天都没有回来。
钟意秋问义叔肖鸣夜干什么去了,怎么不上班?
义叔说学校第一周都不排体育课,从第二周才开始,他估计是出去找其他事儿做了。
“怎么了,找他有事?”义叔爱喝茶,哪怕是晚上也要泡一杯浓茶。
“哎!”钟意秋叹气,“昨天他请我喝汽水,说好了今天我请他的。”
义叔笑他们小孩行径,“那就攒着,攒多少瓶他一次都能给你喝完喽。”
钟意秋其实想问肖鸣夜去找什么事儿做了?但是他知道义叔不会说,自己这样背后打听更不好。
他决定等肖鸣夜回来自己就亲自问他。
怎么还想起来打听肖鸣夜的事儿了呢,钟意秋有点想不明白。
第10章 家访
肖鸣夜回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钟意秋把学校每位老师的课都听了两轮,他虽然没有上过师范,但是上了这么多年学,听过无数老师的课,在他看来,德营小学里课讲的最好的竟然是王文俊。
钟意秋想和他好好请教,但虽然吃住在一起,王文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房间,也不做饭,吃饭时坐一桌也只是偶尔说一两句话。
院子里刚摆上晚饭,肖鸣夜就进门了,后面跟着六子。
“嗬,赶上好时候了”六子笑着说,说完了又夸张的喊,“秋儿!”
钟意秋不理他,抬头看了眼肖鸣夜。
他眼里带着疲惫,黑色的短袖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脸上冒出来的浓密胡茬更显得英俊刚硬。
肖鸣夜舀水洗了脸,拎了把椅子坐在六子和钟意秋中间,侧头问,“学的怎么样?”
“挺好”钟意秋答,想了想又停下筷子,望着对面的王文俊认真的说,“王老师的课讲的很好,听了很有收获。”
王文俊没想到他会专门夸自己,抬起头莫名的盯着钟意秋。
“那是!人家王老师以前是县里学校的老师,要不是那会儿没安排好,能到我们这破学校来!”六子抢话,说完了还对着王文俊挤眉弄眼的。
王文俊翻着白眼骂他:“就你屁话多!”
钟意秋很惊讶,怪不得王文俊教学那么好,原来竟然是县里学校的老师,可是怎么又到了乡村小学呢?
义叔岔开话,笑着对肖鸣夜说:“意秋等着你回来,请你喝汽水呢!”
肖鸣夜一天都没吃饭,狠扒了几口饭还没来得及吐下去,话又被六子截胡了,“咋只请他不请我,秋儿!”
钟意秋有点脸红,站起来拘谨的说,“我来了几天,谢谢大家照顾我,今天我请大家喝汽水。”
说着要转身去供销社,六子站起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喝汽水,我要喝啤酒”王文俊头也不抬,边吃边说。
钟意秋点头答应,六子两手搭着他肩膀推着他往外走,还不忘回头掐,“想的美!”
然而到了供销社,还没进门就先屈服了:“财叔,四瓶汽水,一瓶啤酒,都要冰的。”
“四瓶汽水,四瓶啤酒”钟意秋更正。
六子挑了挑大拇哥。
财老头听钟意秋说普通话,好奇的拉着冰柜门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大学生?”
钟意秋点头,又学了六子刚才的称呼问好。
六子趴在柜台上,撅着屁股像介绍自己家亲戚一样显摆:“是不是很白!”
钟意秋努力克制自己没上去对着他屁股来一脚。
四瓶汽水四瓶啤酒整齐的摆在柜台上,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散着冰凉的白气。
钟意秋看着有些期待,这么多瓶,等下可以让肖鸣夜多教他几次怎两个瓶子一碰就开瓶盖的绝技。
他怕不好拿,找财老头去拿塑料袋提着走。
刚转了身,只听见身后“砰—砰—砰”几声,回头一看,六子拿起瓶器全给开了!
还一幅嫌弃的样子说:“大姑娘才要塑料袋呢,就这几瓶两手一提不就回去了嘛!”
回去的路上,六子左边胳膊夹着四瓶汽水,右边胳膊夹着四瓶啤酒,冰的整个膀子都是僵硬的,跟在钟意秋屁股后面喋喋不休,“秋儿!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回到饭桌上给大家分了,肖鸣夜看瓶盖全开了,再看钟意秋一脸的郁闷,明白是咋回事了。
钟意秋一口干了半瓶冰汽水,才压下心里燃烧的怒火。
肖鸣夜看他那样子觉得挺好玩,凑近了低声安慰,“明天我请你喝,一定教会你。”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机会学。
早上刚到办公室,郑校长就招呼大家开会。
他喝了几口热茶,砸砸嘴,又扶了扶眼镜,完成了他的标准动作后,正襟危坐的说:“情况呢,大家都知道,每年都有这么一次,各个班主任把报名的情况说一下。”
钟意秋转着笔,没听明白,什么报名情况?
听了两个老师汇报后才反应过了,说的是每个年级的辍学情况。
德营大队就只有这9个村,也只有这一个小学,每个村的人相互之间基本都认识,哪家孩子多大了、哪家孩子该上学了、哪个孩子该升几年级了,随便一问就清楚了。
班主任们汇报完,二年级是最少的,从一年级升上来的,只有两个学生没来报名,六年级最多,有八个,其他几个年级都是三四个或者五六个。
郑校长翻了翻老师们报上来的资料,笑着说,“还行,比去年好点,这就是进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