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透透气,在荒郊野地都比在家好。”
她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蓬乱的散着,脸瘦的一点肉都没有,双颊深深的凹陷,靠在椅背上麻木伤痛的样子。钟意秋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和她说点高兴的话题,一时又想不到,只能静静的陪她。
“谢谢你,意秋。”刘青红突然说。
钟意秋诧异的抬头,她以前都是客气的叫钟老师,第一次像个朋友一样叫他意秋。
刘青红见他惊讶的神情,笑了笑说:“我都知道了,方医生是你帮我请的。”
“不客气。”
“要谢的,方医生是很厉害的中医,如果不是冲你的面子,他也不会跑这么远来给我看病。”刘青红诚恳的道谢。
她手里拿着另外一个点滴瓶子翻来倒去,钟意秋从刚才看着就觉得奇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实在憋不住问她,“你拿着药干嘛?”
刘青红楞了一下笑起来,和刚才伤感无奈的笑不一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这不是药,里面装的热水,暖手用的。”
钟意秋:“……原来是这样,人民的智慧真伟大。”
刘青红被他逗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有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太久,钟意秋斟酌了好几次,还是问了,“你打算离婚吗?”
刘青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拉的长长的,从门缝里望着外面漆黑狭窄的世界,淡淡的说:“离不了,这都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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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烦恼
——“这就是我的命!”
这句话钟意秋听太多人说过太多次, 经过这件事后又听刘青红亲口说,他心底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缓了一会儿才说:“命运这东西, 或许一半在天定, 但另一半掌握在自己手里。”
刘青红苦笑着摇摇头,昏暗的灯光照在她半边脸上,颓废又无力,悠叹了一口长气说:“离婚这俩字在我们这儿就不存在……我一个女人,真离了还咋活?娘家也靠不住。”
“你有工作,在小学做老师,你自己也可以生活。”
张西明在药柜前配药,玻璃药瓶磕的砰砰响, 走过来插话道:“钟老师, 你从小在城里长大, 不懂农村的情况,多少夫妻不都是将就着过。从结婚那天开始, 这两个人就算是绑死了,无论好坏都是一辈子。”
钟意秋无法反驳, 他当然了解这种情况, 不只是农村,城市也一样。他小学时的好朋友,爸妈每天打架,不知道为了点啥事,还跑到他们校园里大打出手, 甚至他外婆领着几个舅舅来群殴他爸……但就是没人说要分开,到现在还在一起过日子,这么大年纪仍旧鸡犬不宁。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何必相互折磨!
但是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刚回到家就遇见另一桩。
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手边放着瓶白酒,抓了把花生边剥边吃,已经喝的晕晕乎乎的了。义叔在旁边也劝不住,只能瞪眼看着。
肖鸣夜在厨房做饭,锅里不知道炒的什么,香气扑鼻!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拎着铲子炒,钟意秋觉得我男朋友真是潇洒又迷人,蹑手蹑脚的靠近,手穿过胳膊抱住他腰,头放着他肩膀上咧嘴傻笑。
肖鸣夜转头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虽然是若有似无的吻,钟意秋却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眼睛斜瞪着,一副你怎么没羞没臊的样子!
肖鸣夜:“……”
难道不是你先耍的流氓吗?
“六子怎么了?”钟意秋若无其事的盯着肖鸣夜的耳垂问。
“不知道,我回来他已经醉了。”
钟意秋扒在他背上踮脚往锅里探,吸溜一下口水问,“炒的什么,好香啊!”
“远点,”肖鸣夜带着他后退半步,“兔肉,六子送来的。”
“我还没吃过兔子肉。”
“一会多吃点。”
钟意秋开心的咕嘟咕嘟冒泡,眯着眼看肖鸣夜脸,酝酿着也耍流氓亲他一下,他舔了舔嘴唇把头往前挪
“秋儿——”六子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啪啪拍桌子的声音。
钟意秋吓的心都要停跳了,快速从肖鸣夜身上弹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醉鬼是在屋里大声叫嚷的。
“秋儿——”
“秋儿——”
“来了,”钟意秋被他催命似的,赶忙答应着跑过去,“你怎么了?”
六子迷瞪着眼睛,口齿不清的抱怨,“你一回来就去找二哥,看不见我了吗?眼睛里装不进你六哥了吗?”
钟意秋:“……”
义叔:“别理他,不知道今天发的啥疯,问了也不说就只喝酒!”
“不是我不说,说了你们不懂!你们三个光棍,咋能懂我在愁啥?”六子边说边愤愤的拍胸脯。
钟意秋心里不服气——说谁光棍呢!
“不说算了,你想说我们还不想听!”义叔激他。
六子连着打了几个酒嗝,果然中计,“结婚咋这么多事儿!我还是想当个光棍,多快活!现在又累又烦!”
他最近瘦了很多,以往总是笑嘻嘻的娃娃脸,也常常浮现出成年人的烦恼和无奈。每次去他家,他妈张口就抱怨,这门婚事到现在确实显得不太公平。
钟意秋:“你要是不喜欢就退了,趁还没结婚。”
义叔在桌子下踢他一脚,责怪道:“别胡说,婚都订了,眼看亲事就要成了。”
“我真想过退!”六子抬起一只胳膊夸张的挥动,“退了咋办?我这个条件本来就不好说亲!你别听我妈天天埋怨,她也只能忍着,真要说退婚她第一个不同意!”
“那女孩儿怎么样?”钟意秋才想起来他们还没见过呢。
“还行吧,过日子还行,但是我总觉得吧,跟她过不到一块儿!她把每一分钱都看的太重了,我感觉该大方的时候也不能太小气了!”
钟意秋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生活观念上的差别,结婚后估计很难中和。
“我听村里人都在说,你成她家的免费劳工了,啥活都让去你干。”义叔说完又问他,“你今年冬天没出去干活吧?”
六子会木工活,在这方圆周近还挺有名气。往年冬天是最忙的时候,农闲结婚的多,都要做新家具。过年很多家里也都会添置点家具,光是年前那两三个月,他就能挣一千块钱左右。
“哪儿也没去!尽给她家干活了,今天这个哥哥修猪圈,明天那个哥哥做家具!让我给她家里每个人都做张新床,她妈说想要个榆木的,点名把我家屋后那棵二十几年的老榆树给砍了!那棵树是我妈嫁来那年我奶奶种的,说她来了我们家,就和这棵树一样,扎根、开枝散叶。我妈一直说……要留着以后给自己做棺材板……”
可能是喝醉的缘故,加上六子本来就眼皮子浅,说到这些激发了心里的委屈,声音哽咽像是要哭。钟意秋和义叔都听的生气,准女婿帮着干点活正常,贪得无厌就太过分了!
“不行就散了,再找也行……”义叔刚才还踢钟意秋呢,现在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六子还想喝酒,钟意秋把酒瓶拿抢过去,他喝醉了反应慢,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抓,像是在挣扎。啥也没抓到,他沮丧的趴在桌子上,愁眉锁眼的说:“我妈不愿意退,村里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我相亲那么多次,人家都看不上,嫌只有个寡母不吉利。”
钟意秋心底又窜起怒气,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这些闲言碎语困住,为什么要将就娶一个不合适、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吃饭。”肖鸣夜端着一盆香味四溢的兔肉进来,打断了三人愁云惨淡的谈话。
腊月二十七那天雪停了,但积雪太厚还不能出门,三个人计划在家大扫除。作为春节前的必备活动,大扫除是钟意秋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不是因为爱干活,而是因为大扫除这天,他妈要全副武装,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一遍,作为碍事的小孩,这天他和他姐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并且每人得到一毛钱的零花钱。长大后就没这项特权了,他爸每年上班都腊月二十九才放假,有时候除夕还要值班。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要抬各种重家具,擦她们俩够不着的高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