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宵低声说:“现在去解开救生艇,快快快——!”
我们此前在救生艇上放了一个“人偶”,那个人偶上沾着季宵的血。
季宵的伤口已经止血了,而那个人偶上,带着他的气息。
还有四分钟。
我们跑到甲板边缘,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好在并未吸引什么的视线。
在拉住救生艇上的塑料布的时候,季宵嘴巴张开一点,像是一条缺水的鱼。他在恐惧,鲜明的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往我身前挡了一点。
如此一来,如果这块塑料布下隐藏了什么东西,就会先杀死他,然后才轮到我。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转了一圈,我想:季宵……
“哗啦”一声。
他掀开了塑料布,下面并没有隐藏的鬼船员。
季宵额头上有一层冷汗。他手脚麻利,解开绑在救生艇上的绳索。
还有两分钟。
我们一起扛着救生艇,将它往水下抛去。人偶已经固定在上面,不用担心掉落。
在真正推下救生艇前,季宵打开了上面的马达。
救生艇落在水面,由马达推动,往一边去
“快!”
季宵的嗓音抬得更高,一把抓住我。
他好歹有点理智,用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不会让原先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再度崩裂。
我们往回跑去。在迈入甲板舱走廊的同时,身后传来动静。
周遭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与先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是真的、真的降到冰点。但季宵的脚步不变,坚定往前。他不回头,不去看。
他并未将我带回驾驶舱,而是与我一起,到了这些天,我们住的那间屋子。
季宵一把推开门,与我进入其中。
这之后,他猛然转身,将门阖上。
在这短短半秒不到的时间,季宵的瞳孔缩小很多,看着外间动静。
“砰”的一声,屋门闭阖。
季宵往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喘气。
“呼……”
我看着他平复。说来,其实我们并没有跑多少距离。季宵如今的状态,大概更多是因为此前心情紧绷,如今稍有放松。
他喘了两口气,然后转头看我。
季宵缓缓我露出一点笑容,说:“暂时安全了。我刚刚看到,他们被那个人偶吸引走。”
我要讲话,但他又往下说。我只好收住话音,听他给我解释:“我的经验就是,这群鬼东西会很享受猫捉耗子的‘快乐’——怪变态的。”
我眼角抽了抽,说:“所以,你其实不觉得‘奥利奥’是被操纵杆的动静吸引,而是……”
季宵说:“他们想要给我们一点希望,然后收回去。”
我沉默,季宵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喃喃说:“二十秒。”
他看过时间,又来看我。
在这短短的二十秒里,他又朝我笑一下。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味,他想要一个吻,来安抚此前的所有紧张。
“老公。”季宵轻轻叫我,朝我凑来。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落下一个比蜻蜓点水更轻的吻。
“如果我们可以活着回去的话,”季宵说,“我可能……有话要对你说。”
我一怔。
我能想到,经历了危险,他想要在我这里寻求安抚。但我也实在想不到,他会和我说什么。
我想要直接问他,但在那之前,我们一起听到“笃笃笃”的声响。
有人在敲门。
季宵叹了口气,往前走去。
又是“五号”克拉松上门的时间了。
第15章 直升机
开门之前,季宵先问了句:“谁?”
他站在门前,与外间的鬼一门之隔。我看到季宵的手放在门把上,看起来随意又懒散,可这仅仅是一层伪装。
他的语气里混杂着一点不耐烦,仿佛是方才正在做什么,却被打扰。
但我能听到季宵的呼吸。他在刻意控制,呼气、吸气的间隔总是相同的。哪怕并未与他正面相对,我也知道,季宵此刻有多么警惕。
我会想着他方才的话:鬼怪惯于伪装,最喜欢先给人希望,再将希望收回——我心想:这么说来,其实如今外间的,很可能不只是五号,还有季宵方才看到的、追逐救生艇上的人偶而去的鬼船员们。
这是一场赌博。
“先生,”门外,五号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克拉松!”
季宵嘟囔:“怎么又来了。”
我心想:这一次,季宵又会怎么应对呢?
门终究是打开了。
只是开门之前,季宵谨慎地调整了他所站的位置。如果开门之后,发觉外间异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门阖上。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未出现。
外间只有五号一人。
他依然是那副愁苦的、惊恐的表情。季宵的视线在克拉松眉毛上停留片刻,听克拉松提议:“先生,我们还是离开这条诡异的船吧!”
季宵看他,语气里夹杂了许多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说,”克拉松回答,“我们还是……”
他沉默下来。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季宵展现出更多不耐烦,说:“如果你再来打扰我们,我们就去找船长说起这件事了。”
“不、不!!”
克拉松的注意力被季宵吸引过去,往后退了数步。他看上去简直快要哭了,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像是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
猫,老鼠。
我的小猫季宵,如今不是恰好盯着克拉松?
克拉松嘴巴里喃喃说着“不”,我觉得他真的非常想要离开,却又不得不说出接下来的话:“先生,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真的、真的——”
季宵说:“你一再说船长有问题,要我相信你,可是你得要拿出证据啊。”
克拉松又一次安静下来。他眉毛上透出许多挣扎,这个矮个子的男人像是背了一座山在肩上,整个人要被压垮。
“证据,”克拉松喃喃说,“我要给你证据?”
季宵多了一点耐心:“对。”
克拉松权衡,季宵微微笑了一下。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一点“心情”。此刻看他,如果不是我对季宵了解太过,恐怕我也要觉得,这是一个闲来无事、觉得船上生活无趣的纨绔,想要戏弄一下眼前的船员。
季宵循循善诱。
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展示’一点什么的话,不如进来说?”
克拉松挣扎。
如今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天气依然不错。
季宵此前“信誓旦旦”说出的“台风”并未出现。但客观来讲,他贴在玻璃窗上的胶带,的确在几个鬼撞击驾驶室的窗户上时起到了作用。
一天前的这个时候,克拉松第一次出现。那会儿,他分明还是迫不及待要挤进房间里。可到当下,却像是有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及。
季宵非常耐心。
克拉松出现的时间很长,有将近三个小时,我们耽搁得起。
按理来说,如果要选择一个时间“开船”,那这会儿才算得上合适。可他上一次出现前,我们刚刚记录好所有船员拥有的时间,而后又要花时间做等身人偶。最重要的是,季宵似乎对“技巧”两个字有莫名执着。他大约觉得,船员们之间的种种不同,总要起到作用,这才选择了贝尼奥与胖瘦二人组所在的时间作为开场。
到现在,满打满算,船朝北行驶过的时间也不过是三个小时。
我们自然是要再回到驾驶舱的,但克拉松会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不会。
在进入房间后,克拉松坐立不安。季宵端详他,又给我使眼色。
他缓缓说:“你好像还需要想一想。这样吧,正好,我和邵先生准备出去转一转。”
克拉松面上露出一点呆愣。
季宵问他:“要不然这样,你先来想,顺便帮我们打扫一下房间。”
他的语气很轻慢,完全是理所当然地使唤。
克拉松愣愣地“哦”了声,季宵就笑一笑,轻快地叫我:“邵总,走了。”
克拉松瑟缩一下。
季宵看在眼里,眼角抽了抽。我看他,觉得他这样的神色也很有趣。
我们一同出门,季宵在我耳边喃喃抱怨:“什么人啊,精神有问题就别上船了,万一工作的时候出问题了怎么办?我怀疑信号失灵也和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