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季驰从邮局出来,不小心撞上个青年。看衣着,在镇上属于时髦的。他道了歉刚要走,那青年问:“听你口音,是京市来的?”
“是。”
“现在住大旺村?”
“嗯。”
青年笑了笑,“我是公社的农技推广员,你知道公社送过去几只狍子吧?你跟哥说说,是不是早就治好了?是不是就在养殖场?”
季驰眸光闪动,道:“我可不能告诉你。”
岳昊嘿嘿一笑,指了指马路对面供销社:“别想那么多,今天只讲咱哥俩的感情。镇上的东西虽然没京市多,但是该有的也有,你一个小孩没啥零花钱,一会儿哥带你进去逛逛,你想要啥就说。”
季驰想了想,“哥,我不能背叛大旺村。”
“不是让你背叛,是让你诚实,让你灵魂得到升华。你跟哥说实话,唐耀祖说六只狍子埋了,上面还种了小树,他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季驰轻轻点了点头。
岳昊眼睛一亮,“那你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季驰道:“哥,要不,你先给我来五斤猪肉?”
岳昊有点儿肉疼,但是为了套话必须得买。这小孩看着挺老实,如果几斤肉能换回狍子,那太值了!
供销社已经没有肉了,但岳昊熟门熟路,跟柜台上的师傅说了一声。虽然岳书记被撸下去了,岳昊却仍然是公社八大员之一,不能得罪,师傅立刻到后面把留好的半扇猪拿出来,割了两斤里脊肉,三斤五花肉。
季驰才不跟岳昊客气,五斤肉拎在手里,这才肯说狍子的去向:“那六只狍子特可怜,送来后没两天就挺不住了,耀祖叔把它们埋在发现狍子的林子里。他是跟你说谎了,埋完没种树。你要是想挖,得带大镐头,现在土太硬,可不好刨了。”
岳昊愣住,季驰笑了笑,“哥,谢谢了啊!”说完就走,绝不停留。三花和虎子一会儿就放学,中午炒个里脊肉,晚上可以炖红烧肉!
岳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觉得对方是个小孩想套话,结果被小孩给耍了。
在供销社不好发脾气,他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办公室,看见刘媛媛在门口等他。
“还来干啥?我大伯都被坑了,工农兵大学的事儿我帮不了你。”
“不是……”刘媛媛开始抹眼泪,“李大那个混蛋,连我也举报了,说我教唆他弟弟去大旺村行窃。”
岳昊不耐烦地点了支烟:“这不都是事实么?你又不冤。”
“昨天有人来调查,知青们挨个问话,我没承认,呜呜呜……”刘媛媛捂着脸开哭,“这要是被告倒了,我去劳动改造怎么办?”
岳昊笑了:“那是你应得的啊。”
“你不是人!你跟我都……都……”
“那不是各取所需,心甘情愿么?你为了去工农兵大学在我这儿加了砝码,有什么可后悔的?”
看吧,渣得明明白白。
刘媛媛把心一横,抹了把眼泪:“岳昊我跟你说,我怀上了,你儿子要是不要?”
岳昊手一哆嗦差点儿没烫着自己,“你说什么?!”
“肚子里有了,你的!有本事你就别管我,我带着孩子去改造,让他生下来就跟劳改犯在一起。我天天打他,给他取名叫岳狗屎。”
岳昊脸都气抽抽了,这女的疯了吧?
不行,我儿子怎么能叫那种名字?怎么能在那种地方长大?
岳昊很快镇定下来,“再有人去调查,你就咬死了说没这事儿,说赵大是为了报复污蔑你。你跟李二说话是在公社,知青里没人知道,啥证据也没有。我再走动走动,应该瞒得过去。”
刘媛媛这才缓和了脸色,又拿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岳昊,现在我也不奢求上大学了,只求能平平安安的。”
岳昊淡淡应了一声:“你觉得,现在能在乡下扎根了?”
“我还能咋办?呜呜呜……”
岳昊都要烦死了,“你先回大旺村,育红班交给别人带吧,不管咋样,先把孩子给我生下来。”
刘媛媛擦了把眼泪,“怎么生?不领证就生?那你可是流|氓罪!”
岳昊气得头顶冒烟,最后说,“你先回去,我好好想想。”
与此同时,春丰火车站的售票口,唐昭正在排队买票。
“同志,要一张林区专线的票,到终点站。”
售票员麻利地收款出票,唐昭拿在手里瞧了一眼,嗯,上面写着“松岭”呢。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松岭就松岭,为啥多印了“保卫”两个字?难道这是口号?那么多木材输送到各地,确实要做好保卫工作呀。
她坐在候车室等待,取暖的炉子离得有点儿远,候车室有点儿冷,还有孩子在哭。
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车就来了,再熬几个小时就能看见殿下了。
第64章 松岭、保卫松岭
火车轰隆轰隆开走, 车上人也不多,都是回林场的,大家彼此熟悉,聊得也都是伐木之类的话题。
由于第一次坐火车, 环境太陌生了, 唐昭安静坐在角落, 别人不递话,她也不开口。
几小时后, 唐昭看了看表, 心里开始不安。来之前查过, 四点五十到站, 现在已经五点十分, 怎么还没到呢?她朝窗外看去,天已经全黑了,远处并没有车站的灯火。
再看周围,这些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急。唐昭心里直打鼓,会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
她小声问:“这车是不是晚点了?”
坐在对面的大娘说:“没晚点,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还有一个小时?不对啊。
大娘问:“姑娘,你是第一次坐这趟车吧?”
唐昭点点头。
“咱们常坐的都知道, 要是到松岭, 这会儿就到站了,到保卫松岭,就得六点多。”
???
大娘旁边的年轻人脸色煞白:“不是吧?松岭和保卫松岭不是一个站?”
“那必须不是,”大娘见怪不怪, “你是不是坐错了?没事,天天都有坐错的,谁让这俩林区名这么像!”
唐昭拿出白色车票, 看着上面“保卫松岭”四个字,脸也白了。
大娘又道:“这个月双号去松岭,单号到俺们保卫松岭,这俩地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离得可不近。”
小青年愁坏了:“大娘,那我该咋办?”
“你得找个地方睡一晚,再坐大客车过去。大客一天一趟,早上从松岭过来,中午再开回去。”
唐昭闻言,默默收好车票,也没声张,想着自己应该咋办。
火车终于到了保卫松岭,车厢里的人陆续下车。天正下着大雪,大娘热心地对那年轻人说:“我家离火车站不远,要不你上我家对付一宿?”
那人欣然接受,跟着大娘走了。
唐昭站在站台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来路,也找不到归途。她跟着大家出站,其余的旅客四下散去,她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想了想,唐昭走进候车室,在离炉子最近的椅子坐下,把手伸出来烤火。
保卫松岭的火车站特别小,平时也只有一趟车,这会儿既没人售票,也没人等车,只有一个打更的大爷。
“那小姑娘,没车了,下班儿了。”大爷从值班室探出头,喊道。
“大爷,我能在这待会儿吗?我今天坐错了车,想在这等一会儿。”
“在这儿等啥呀?还能把你送回去咋的?”大爷走出值班室,往唐昭跟前的炉子里添了煤,“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在这将就一晚上也行。”
有他这句话,唐昭一颗心落了地,自己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总觉得有点儿不落底。看这大爷不像坏人,火车站虽然冷点儿,胜在安全。
最重要的是,唐昭心里存着些侥幸,季驰给殿下打电话了吧?殿下应该知道自己坐错车了吧?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不应该乱跑了。
她跑到窗边,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大片的雪落下,在视野里模糊,在意识里清晰。她打开随身布包,将装有土豆丝的饭盒放在炉子上,又将包着煎饼的纸包搁在饭盒上,暖的差不多了,拧开冰冷的水龙头洗了手,用煎饼卷了一卷土豆丝给大爷送去。
大爷拿出水壶接了水放在炉子上,“等会儿水烧开你就喝点儿,还能暖和暖和。”
唐昭谢过他,大爷又回值班室去。唐昭便趴在窗台上,一边啃煎饼,一边望着远处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