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笑还没湮在嘴角,老太太便已经闭了眼睛。
苏威身子僵住,看着老太太,整个人都木了。不知何时姗姗来迟的太医进来,为时已晚。
休妻一事,没想到以苏老太君病逝结局。这边白清乐刚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立即一顶更大的帽子压在了她和苏威的身上。身为儿媳,气死苏老太君一事犹如枷锁锁在了她的身上。就连苏威想保她,都没有办法开口。苏恒亲自将休书递到她手中,白清乐都傻了。
“你父亲呢?”
她不愿接受这个结果,“我要见你父亲。”
“三日后,你搬离苏家吧。”苏恒垂着眼帘,连看一眼自己这生母都不愿意。
“恒儿,娘跟你说话听不见吗!我要见你爹!”
苏恒呲笑了一声,别的话也不多说,休书给到了,他人转身便离开了。
白清乐还有许多话没说,眼睁睁看着苏恒头也不回地走只觉得委屈得要命。她是犯了错,但也罪不至死吧?亲生儿子连看她一眼都不肯了么?
“苏恒!你的孝道呢!”白清乐起身追出去,怒斥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娘吗!”
苏恒远去的脚步一顿。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老太太去了,你好自为之。”
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劈在了白清乐的头上。她握着休书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将这句话给消化下去。老太君死了?老太太居然死了……
苏家的事情以老太君被气死,白清乐被休弃结束。苏威对白清乐的诸多不忍显然遭遇了苦果。老太太一死,先不管苏家上下悲痛,他与苏恒的仕途也要因此暂停。三年丁忧,父子俩都逃脱不掉。本想着处置家事尽快回归朝堂,此时只能事与愿违。
国公府的事情并未影响到立储,立储之事照常进行。没有苏家人在场,乘风连上妆都不必。他只需要按照立储的礼仪按部就班,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大历的第四代储君。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苏毓的心情复杂。老太太的死让苏毓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理智告诉苏毓,这不应该怪他们,但苏毓心中清楚,白清乐的事情被捅出来是事情的导火索。若非她们捅出了白清乐的事情,老太君也不会被气死……
徐宴看她这郁郁寡欢的模样,十分无奈:“这件事是必然的,避免不了。老太太的性子你心里清楚,轻易不会被人气死。会这般,不过是她早已经油尽灯枯。”
“但若是不捅出来,老太太至少还能活一段时日。”
徐宴无法辩驳,只能打开手臂抱着苏毓宽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
事实上,依苏老太君的性子,居然会被气死是徐宴也没有想到的。毕竟白清乐的事情,不止是苏威父子知晓,从苏家上下对苏楠修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老太太显然对白清乐的所作所为绝对是心知肚明的。徐宴不认老太太会在意白清乐,会被气死,主要在于苏威对白清乐的执迷不悟……
但这样的话说出口,未免冷血。他只是抱着苏毓,轻轻地拍了拍。
苏毓将脸埋在徐宴的怀中,许久,她吐出一口气:“罢了,既然已经做了,后悔也没有用。”她并非瞻前顾后的性子,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狡辩。
“老太太的事情,若是往后真到那一步,”苏毓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未免无耻,但也只能这样,“宴哥儿,还请你对大哥和楠修,手下留情。”
徐宴心口微微一怔,翕了翕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窗外的风吹得雪花漫天飞舞,所有的叹息也掩盖在风中。苏家老太太意外的去世,为白清乐的糟污事情画上一个句号。事情虽然结束,但苏家连带着徐家都没能过上一个好年。因着赶上了立储,老太太的丧事也办得十分低调。
丧事过后,苏威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个月,谁也不晓得他在里头干什么。
苏恒仿佛一夜之间冷了心,人也变得更加冷酷。往日对苏李氏等内眷还稍有温存,如今连一个好脸色都不乐意给了。苏李氏不是没找苏毓哭诉过,但这件事苏毓也没办法帮她。
临近年关,徐家的门被一个意外的人敲响了。
徐宴看着终于还是找上门的人,缓缓地勾起嘴角:“莫将军,怎么有空来徐家?”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聪上门的这一日也是大雪, 北方冬日里雪多,今年比起去年已经好了许多。
仆从将莫聪引进徐宴书房门口便退下,门一推开,徐宴盘腿坐在案几旁。他的书桌是架在榻榻米上的, 整个书房铺设了厚厚的地毯。书桌上都是书籍, 两本摊开, 显然徐宴正在看书。大冷的天儿, 他的窗户完全洞开, 清晰可见清窗外飞卷着的雪花。
寒风卷进屋子,书桌两边的炭盆被风吹得火光狂舞, 暖黄的火光被窗外的雪光压下去。白到晃眼的光映照着他半张脸。披着白色狐裘的公子乌发雪肤,俊美出尘。
徐宴抬手示意他坐。莫聪弹了弹肩上的雪粒子,大步走进来便在徐宴的对面盘腿坐下。
右手边的小炉子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淡淡的茶香弥漫屋室。徐宴从茶托上取下一个空杯盏, 斟了一杯茶推至莫聪的眼前。
莫聪盯着茶水看了一会儿, 端起来一饮而尽。
室内一片静谧。徐家的人少, 徐宴的书房向来不喜外人进入,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呼啸的声音。徐宴又为他斟满一杯热茶,抬起眼帘看着突然造访的人。
“看来你早就在等着本官找上门了?”沉默许久,莫聪开口打破了安静。
徐宴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么, 王爷查到想要的东西了么?”
莫聪脸色有些青。若是查到, 他今日便不会上门。
正常情况下, 一个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 何况盛成珏这样的身份。身为大历驸马, 没有特殊原因, 盛成珏不可能离开京城太久。毕竟出身南阳王府, 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南阳王与皇室的关系。除非是死亡或者被囚禁,否则,盛成珏绝不可能做出危害两者关系的举动。
换言之,盛成珏只能是出事了。
盛成珏在京城多年,一向小心翼翼。因为身份特殊,他甚少与人结仇。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对付的人,也不过是一些意气之争,远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即便如此,南阳王府的势力也都在追查这些人。可查来查去,除了确定盛成珏根本未曾离京,根本查不出太多名堂。
是生是死不敢定论,盛成珏就仿佛突然之间消失了。
不仅他消失,身边伺候的人也一并消失无踪。莫聪私心里肯定盛成珏是遇害,连带着身边的人也被处理了。他也怀疑晋凌云,毕竟除了与盛成珏有过口角的那些人,就只剩下晋凌云与盛成珏不睦。长公主府那段时日的异常,他并非没有查到。
长公主府上下对盛成珏失踪一事口径一致。明明有诸多疑点,但无论他们如何逼问,就是一无所获。出入过公主府的人,有几个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唯一能查到的线索,便是那段时日公主府换掉了一批仆从。而南阳王府的人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失踪的人也去审问过,查不出个名堂。
种种迹象表明,盛成珏失踪必然与晋凌云脱不开关系。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贸然指责晋凌云。何况长公主此人荒唐已久,诸多怪异的举动在她身上便会显得不足为奇。以此来指责晋凌云杀人,要求搜长公主府,根本得不到应允。强行硬闯行不通,南阳王镇守西北多年,拥四十万,本就功高震主。一举一动务必小心谨慎,否则不慎被反咬一口,就等于南阳王府架到火上烤。
瞻前顾后的,自然陷入了僵局。
莫聪在京城这三个多月,带人几次闯京兆尹不断地给大理寺施压,也暗中搜过长公主府。但关于盛成珏的踪影,无论京兆尹大理寺还是他搜府的结果,都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今王爷亲自入京,迟迟查不出结果,无法给主子一个交代,莫聪当真是焦头烂额。
这般诸多事情纠结到一起,自己送上门来的徐宴便显得尤其可疑。
莫聪当初给过徐宴口头的约定,曾代替南阳王答应徐宴只要他查出东西便欠他一个人情。但实际上,他却并没有信任徐宴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