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她的脸却烫得快能烤红薯,不过在触及他微凉的眸子时,她面上的滚烫稍稍降了点温度。
果然,傅云弈之前说的证据,就是指那枚‘定情信物’。
可‘定情信物’丢了啊,“那支簪子弄丢了,我原本是带在身上的,但在金禾镇遭遇流民洗劫那次,和盘缠一块被抢走了。”
“被抢走了?又是如此凑巧。”傅云弈唇边一抹冷笑:“林姑娘身上总是有许多巧合,你说,我该相信哪一个?”
林玥儿听罢简直要吐血了,她今天做了这么大个牺牲,结果他还是怀疑自己,她算是看明白了,她现在是落进傅云弈的有罪推定思维中。
不管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可她哪能这么快放弃,锤死也要挣扎看看。
“三年前那夜你来向我道别,我问你是否还会回来,你说你会再回临阳,到时再也不会离开。傅师兄,你可还记得?”
这是雨夜两人最私密的对话,林玥儿想,听了这话傅云弈总该有所动摇了吧?于是偷偷去观察他的反应。
待见他神情明显有些动容,当即再接再厉,“你问我是否愿意等你归来,我承诺会一直等你。”
傅云弈沉了沉眸子,还是理性占据主导,他说,“那林姑娘可知道,那夜谢寒也在附近,如谢寒这般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这番话同样能够一字不落的重复。”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是想告诉自己,那夜还有躲在暗处的刺客,把这番话告诉自己。林玥儿真感觉自己要当场吐血三升了。
她开始急起来,还管什么楚楚惹人怜人设,“好,不说那夜,我们说说西林书院说说点妆阁,那些总是属于你我的记忆吧?”
“原来林姑娘不知道,”傅云弈嘴角落了一丝讽刺的笑,“你我的朋友燕洐失踪了,你猜,他如今落入谁人手中?”
林玥儿:“……”
“啊——!”林玥儿直接抓狂了,她说一句他怼一句,她再说一句,他再反驳一句,哪有这样的啊,啊——!傅云弈是混蛋!她图什么啊!
她又生气又着急又有些委屈,一双眼眨巴眨巴泛出水光,但又嫌丢人,于是强忍着往回憋。
傅云弈先是被她叫得一愣,然后看到她眼里含了包泪,泪眼叭嚓透着委屈,看着自己时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他心头一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
忽略其他,眼前这一幕就是他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小姑娘给欺负哭了。
他有些无措的调开视线,这一回,不敢与之对视的那个人成了他。
耳畔抽抽的声音,带着压抑,听得傅云弈指尖都变得僵硬。
他尴尬的轻咳一声,依旧把头偏向瞧不见她那张脸的另一边,鬼使神差的软了语气,“你,你别,别哭了。”
那边响起林玥儿抽抽搭搭的声音,“就算你暂时还不相信我就是林玥儿也不要紧,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傅丞渊那一方的人,我永远不会帮着外人伤害你。”
林玥儿没有等待傅云弈的回答,转身推开了门,她不再解释更多,关于她是林玥儿这件事,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她多说多错,太难了!
林玥儿离开后不久,一直守在屋顶上的谢寒,翻窗进了屋。
他抱剑往梁柱上一靠,低声问道:“公子真的相信,林姑娘便是玥儿姑娘吗?”
傅云弈古井无波的眼眸,因这简单的一句话乍起波澜。
他偏头看向谢寒,薄薄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助,他说谢寒,“我可以去相信吗?”
谢寒神情默然,但语气却是难得的温柔,“若公子想要相信,公子便去相信。”
从忆兰轩往挽香院走的这一段路,林玥儿明显察觉到小丫鬟们偷偷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很不对劲,她隐约想到某种可能性的时候,就听走在自己前方的两个小丫鬟聊起来了。
“听说了吗?林姑娘又去了忆兰轩,这回是被大少爷抱进去的。”
“真的假的?我见林姑娘在府里住了这么久连个名分也没有,还以为大少爷对林姑娘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呢。”
“当然是真的,说出来怕你不信,我还听说林姑娘门都等不及关门就开始宽衣解带,实在生猛!”
“你说的真是林姑娘?林姑娘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像那样的人呐。”
“要不说人不可貌相呢?我说啊,要不了多久,挽香院那个,至少能抬个姨娘……”
林玥儿尴尬得不得了,不想再继续听自己的八卦了,她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拐角处等等,等两个小丫鬟走远了她才再出来。
等入夜后傅丞渊从彩云间回来时,这个八卦已经传开了。
握着玉骨扇的那只手紧了紧,他目光微闪的看向挽香院的方向,做出了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不理智的举动。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敲开了那扇门。
屋外的风雪很大,屋里仅点着一盏灯,当林玥儿打开房门,看到屋外的傅丞渊时,吃了一惊。
“你怎么……”
不等她把话问完,他先一步挤进屋后把门一关,嘴里说着,“先关门,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林玥儿有些无语,心道知道被看见了不好,还要往她屋里跑?
“公子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在屋里慢慢的挪着步子,视线略过一桌一椅子,最后才落回到她的面上,“只是回来时,听见丫鬟们都在讨论你的事,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他半夜冒着被傅云弈发现的危险跑自己房里来,只是因为好奇?鬼才相信,他绝对又在计划什么诡计!
林玥儿一面腹诽一面还要狗腿的给他倒茶喝。
“我听说,你跑傅云弈房里脱衣服去了?你们……”傅丞渊挑眉。
“误会!全是以谣传谣!”林玥儿差点没把手里的那杯茶给撒了,怎么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自己格外不正经?
“是脱,脱了点衣服。”林玥儿满脸尴尬,“但不是公子想的那样!”
☆、梦中死去
“燕先生今日才松口告诉我,林玥儿曾为傅云弈受过伤,所以我仿了那道疤,想要进一步博取傅云弈的信任。”林玥儿满脸尴尬,“小丫鬟嘴里的宽衣解带,不过是我在向傅云弈自证,事情并非传言中的那样。”
闻言,傅丞渊眉眼皆染了三分笑,语气也变得愉悦起来,“噢?那他可相信了?”
“应该,相信了吧……”其实连林玥儿自己也说不清楚。
“竟能以假乱真?”傅丞渊微微一挑眉,对着林玥儿又是上下一番打量,大有他也要看一眼的架势。
吓得林玥儿一张小脸又红又白,尴尬得不行,“那道疤的位置挺,挺尴尬的,今日让傅云弈看已经吃了大亏,公子你就别看了吧?”
其实他若是非要看不可,她还真没有理由拒绝。
不过好在傅丞渊挺有风度,且他这会儿心情似乎很不赖。一声轻笑过后,对着她嘱咐道:“玥儿你记着,我虽让你引诱那两人,但轻易不必献身。你需知,对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才最好的。”
林玥儿一脸受教,傅丞渊好懂,果然还是男人更懂男人吧。
当天后半夜,傅云弈再度陷入了梦魇。
梦中,他再一次回到三年前的雨夜。
同样是滂沱的大雨,同样是震天的雷鸣,不同的是,软倒在他怀中的林玥儿,一身素白长裙皆被鲜血沁透,而他的呼喊无声回荡。
他拼命拨开被雨水打湿后,散乱盖住她面上的发,可无论他怎么拨都拨不尽,她的脸掩在乱发之下,掩在雷雨之中,掩在他快要迷失的那颗心下……
谢寒听到响动后,迅速来到傅云弈的床畔,见床榻上的傅云弈眉眼纠结,沁了满脸的汗,那痛苦的低吟与每一个雨夜无异。
可屋外风雪呼啸,并非雨夜。
谢寒理解不了,握紧了手中的剑,起了把林玥儿捞过来的心思。
只是他转身刚要走,就被身后的一只手拉住了衣角。
他回头,对上傅云弈血丝密布的一双眼时微愣了愣。
接着他就听傅云弈用喑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别……去……”
“可是,公子……”
“别去。”抓住他衣摆的那只手指节微微发白,声音里也多了两分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