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院内无一人,唯有傅云弈的那间屋子点着灯。
虽然今日的傅云弈在谢寒看来有些冲动行事,但对于这个决定,谢寒还算是赞成的。
不说其他,单就林姑娘知道公子的秘密这一条,就应该牢牢的将她看在身边不放走。况且于公子而言,林姑娘或许是味良药……
谢寒带着林玥儿进屋后,先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条素白手帕,递给林玥儿擦拭滴落在面上与发梢的雨水,然后又把林玥儿请去床上,言简意赅的说了句,“握住公子的手。”
林玥儿看了眼床上又陷入梦魇中的男人,试探着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山林雨夜,她的触碰缓解了他的痛楚,将他从梦魇中解救出来。谢寒看在眼里,因此今夜又将她‘请’了来。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那夜究竟是意外的巧合,还是她对于他而言,确实有奇效。
林玥儿轻咬了咬下唇,伸出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肌肤相亲,异常的灼热透过掌心传递,烫得她心脏狠狠又是一跳。
她注意到傅云弈浓长的眼睫,也在那个瞬间颤了颤。
虽然此刻握着傅云弈手的林玥儿心中坦荡荡,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也知道盯在一旁的谢寒是在观察傅云弈的反应,但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瞧,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和羞耻感。
林玥儿老脸微红也管不得了,就当是少女的娇羞吧!
眼见傅云弈像山林里的那一夜一样,平缓了急促的呼吸,身上不寻常的滚烫也渐渐消失,林玥儿与谢寒两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今夜有劳林姑娘了。”从床边挪开前,谢寒如是说。
屋里烛灯陆续熄了几盏,只剩下靠近床畔的灯架上还点着火。
微弱的火光照不明整间卧室,但足以让她看清他的眉眼。
屋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林玥儿轻轻握着他的手,屈膝倚坐在床头,听着耳畔浅浅的呼吸声,耷拉着眼皮越来越沉。
清晨,傅云弈睁开眼后,一只手还被松松握着,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起身看向身旁这个以坐姿睡了一夜的少女。
他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的面上,晦暗难明。
他的玥儿,出现在梦中,出现在画上,可无论是梦中还是画上,她的时间都永远停留在了三年前。
他望着沉睡的少女,视线缓缓描过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她的唇……
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隐约重合,只是相比之下,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柔媚。让他都忍不住想要相信,若是他的玥儿还活者,便当是如此模样吧。
傅云弈猝然收回探向她面庞的手,下一瞬,紧握成拳。
可她不是她,他比谁都清楚。
☆、并非玥儿
林玥儿醒来时,不光床上无人,屋里也没有一个人,她揉了揉眼,趿鞋下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就推门出去了。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一瞬灌入,冻得她一个激灵,连忙抱住手臂。
抬头一看,才发现檐上枝头竟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
院子里撒扫的丫鬟听到响动,回头看来时,皆是呆愣一瞬后眼里浮起难掩的艳羡。
于是关于她昨夜留宿在忆兰轩的消息,就这么不胫而走了。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傅丞渊的耳朵里,于是他直接半道上拦人,在某个回廊的转角,直接把林玥儿按墙上去了。
这一幕落在过往的丫鬟小厮的眼里,便成了二少爷贼心不死,还想与大少爷抢女人。
林玥儿惊讶于他的大胆,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这里是景王府。”
“我知道。”傅丞渊轻笑,告诉她就算被谢寒或是傅云弈看到也不要紧,毕竟以他的‘性格’,听到这样的消息没有一点动作,才要惹人怀疑。
林玥儿算是听明白了,他就是仗着自己的风流人设,所以才敢为所欲为!
“听说昨夜,你留宿在忆兰轩?”傅丞渊的右手错过她的脸畔,捞起她耳后一缕青,丝漫不经心的把玩起来。
林玥儿有些羞怯的把头一低,“嗯。”
闻言,傅丞渊笑得好不满意,意味深长的又问一句,“昨夜……”
“彩云间那套,我还没融会贯通,昨,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林玥儿连忙摇头,羞得满脸通红,一下子从脖子烧到了耳后根。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谢寒、傅云弈以及她三个人知道,傅云弈的弱点不能暴露,所以今日傅丞渊半道截下她时,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支支吾吾的反应,反倒令傅丞渊更加确信,傅云弈已然深陷。
而此刻,书房内。
谢寒带了几个月前傅云弈遇险的真相回来了,“那日动手的已确认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此前有意拉拢公子,被拒绝后便下此杀手,简直卑劣。”
“谢寒,你以为二皇子为何要杀我?”傅云弈自嘲一笑,“只因我不识抬举,他便恼羞成怒?”
“难道不是吗?”谢寒并没有深想过。
傅丞渊目光沉了沉,意味深长的问向谢寒,“我若死了,除却二皇子,你认为谁将获得最大利益。”
谢寒敛眉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抓住了点什么。
“公子是怀疑……”谢寒微微蹙了眉,“此事与二少爷有关?”
傅云弈不置可否,谢寒却收紧了怀里的离睚剑,二少爷的嫌疑确实最大,若公子丧命,世子之位便将由他接替,届时整个景王府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此想来,二皇子与他狼狈为奸也不足为奇。
但在此之前,他从未发现二少爷的不妥之处。
仔细想来,因为公子的存在,二少爷身边发生过三件大事。
一是悬而未决的世子之位由公子继承。可这其间并不存在争抢之说,深情如景王,正妃之位一直为公子的母亲留着,公子回来后,世子之位由他继承,本就无可厚非。
二是二公子的母亲去世。可与其说是公子的存在,令她越发不入王爷的眼,导致她奔溃到自缢。倒不如说是她的偏激与疯狂,令原本就不喜她的王爷对她越发冷漠。
三是娴妃失宠。可这件事公子做得滴水不漏,即便到了今日,也无人知晓丽妃是公子的人。
所以前两件事才是导致他们兄弟不和的原因,谢寒如此下了判断。
他虽然一直知道二少爷与公子不对付,却不曾发现他对公子起了杀心。
原来是他低估了他对公子的仇视,也小瞧了他对权势的渴求。
玩世不恭浪荡不羁……,如今想来,才发现这些或许全都是他的伪装,他藏得那样深,在此之前,竟然连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破绽。
思及此,谢寒眉间丘壑愈深,回想那个酷似玥儿姑娘的林姑娘,忽然便出现子了公子的视野里,这让他一时无法确定,究竟仅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公子!那林姑娘会否也是……”
傅云弈用一封信打断了谢寒的话,谢寒接过信封,抖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再看向傅云弈时,面上神情多了几分意外,“燕公子失踪了?”
傅云弈颔首。
一年前,他曾派人前往临阳,得知林玥儿的棺椁被埋在慌林中后,挑了一处风水宝地,可转移棺椁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正是那个意外,令他发现棺椁里面竟然是空的。
只是那时他远在千里的上京,无法脱身,此事便一搁再搁。
几个月前,那个酷似玥儿的林姑娘出现后,他想起空棺,又一次遣人去往临阳,这一次寻的是燕洐。
点妆阁的伙计说燕洐出游未归,可他多番查证的结果是燕洐失踪了。
白兰花香、特质胭脂、那个宣称自己前尘尽忘的林姑娘,在一步步引导着自己去怀疑。
这一个又一个的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林姑娘做的每一件事都并不单纯,或许她身后的那个人,与抓走燕洐的是同一个人。
原本一切还蒙着一层雾,直到今日,得到消息,称数月前参与那场刺杀的是二皇子的人,局势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谢寒看着傅云弈想到挽香院的那位,握剑的那只手指节微微泛白,“公子既然怀疑林姑娘有问题,为何昨日还……”
“为何?”傅云弈冷笑一声,语气玩味道:“若是一切如我所想,那么那人可谓费尽心思才导出了这么一场大戏,我又何妨配合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