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这虽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虞川给的报酬实在丰厚,他当初也是奔着这个来的。可惜,跟进这个项目一年有余,他实在力不从心,若是再继续,也许还会败了自己在业内的名声。
他咬咬牙,继续说道:“我看到这些年轻人,想来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自己去过个悠闲点的生活。若不是身体不允许,我也希望能亲耳听到让虞总完全满意的谱子。”
这意思说的够明显了,虞川看也没看桌上那个体检报告,轻轻嗯了一声,“何老辛苦了,自然是身体最要紧。李亚,”
李秘书微微俯身。
“给何老多划十万,若是以后何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晚辈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虞南集团的员工福利是全国闻名的,正是因为这样,每年都有人挤破头的想要进入虞南就职。
虞川目送何老离开,门一关上,他冷冰冰的嗓音像电击似的流过每个人的脑神经,
“还有吗?”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我知道你们想走,”虞川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支票,神色淡漠地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听不出他有一丝生气,可除了那个青年意外,其余三人的嘴唇都微微泛白了,“这一年以来,也辛苦大家了,我这活儿不好干,你们也可能觉得我不是个好伺候的。分明没有一点音乐细胞,却甩给你们这么一烂摊子。”
他笑了笑,这一笑,那三人的几乎齐齐开口,“虞总!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虞川没理他们,继续说道:“你们或许不解,从音乐的角度来说,你们交给我的每一个版本都是极好的,可我却从不满意。”
钢笔在支票上一张纸签下名字,每一个字都漂亮到了极致,字如其人,苍劲有力的同时又带有飘逸之感,“找这篇残谱,我花了很久,从最偏远的地方淘回来,又花了远高于市场几倍的价格请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听一首好听的曲子,这件事,我说了不下十遍了吧。”
虞川签完四张支票,盖上笔盖,将支票推到桌面边缘,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我花钱,求个高兴,愿意等也愿意耗,可我不愿意浪费时间,一人一张,走吧。”
这是私活,走的个人账户,这些人之所以愿意来,不过就是相信虞川的为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虞川从来都是先付钱。
说实话,他们都是奔着钱来的,干得不好,也没少经受这种压抑的窒息感。虞川给的要求太过笼统,他们学音乐的,又是全国都有名头的人,自带滤镜,只做好不做差,自然觉得虞川这‘不好听、不流畅’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自然是做不好的。
虞川给了他们台阶下,也给他们留足了面子,不至于不欢而散,他们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个人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摸了摸眼角,一人一句地说了抱歉的话,辜负了虞总的期待,他们心里也不好受之类的。
都是场面话,其实他们现在心里高兴的很,没想到虞川竟会在解聘他们的时候仍旧给一大笔钱,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们巴不得。
各个假意哭丧着脸,排着队来领支票。
虞川站起来,背对着众人,在窗前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夜空,他两手插兜,室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背影上,仿佛是黑曜石镀上了光,优雅高贵,让人不敢违背不敢亵渎,就连靠近的胆子都没有。
青年看这背影看得呆了,他没想到他会被一个男人迷住,那似乎是一座永远无法触碰的高峰。他一想起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男人这么近的时候,他就觉得难以接受,难受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看着指腹间薄薄的那张支票,觉得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他若是就这么走了,唯一得到的就是这一大笔钱,而他若是不走呢?
那三个人拿了钱,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稀薄的空气。
青年在李亚冰冷的目光中闭上了眼。
只听撕裂声传来,虞川漫不经心地回头,只见青年手里的支票被撕了个粉碎。
虞川没有在意,继续看向暗夜中的明星。
“不会补的。”
“我没想补,”青年咬牙道,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终于在虞川面前憋出了几个字,“虞……虞总,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虞川没有说话。
“先生,虞总要下班了。”李亚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让我试试吧!我不是专业级别的,我就是个唱民谣的,在外面当歌手当了十多年,半吊子出身,说不定,能给您一个惊喜呢!”青年不肯走,他两手撑紧了桌沿,身体止不住地想要离男人近一点。
虞川微微皱眉,“谁招进来的?”
李亚翻了翻手里的平板,继而说道:“是孔老师介绍的。”
虞川觉得头疼,又是自己这糟心弟弟,“叫什么名字?”
青年眼睛一亮,“苏……苏淮!”
虞川心道,这孔子恒,是个姓苏的就要往他这儿塞。他终于转过身,认认真真打量起了苏淮的脸,比起苏南倾的相似度,这位倒是差远了,他不知道自己那脑残弟弟给自己塞人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唱民谣的,街头歌手?”
“是是是!不专业的!”
虞川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今天的杂事太多,不知不觉就弄到了现在,他想起家里还有个人,没有多想,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轻轻握在手心里,绕过办公桌往门口走去,他边走边说:“给他拟份合同,最多两个月,不行就走人。”
苏淮兴奋到脸上泛起红晕,对着虞川的背景深深鞠了一躬,激动地说道:“谢谢虞总!”
第17章
院子里有细细的蝉声,以往这个时候,这些蝉叫的可欢了,一个个跟尖啸似的,此起彼伏,若是别人家的院子,铁定早叫人把这些烦人的蝉给打了,可虞川从来不会,一是这院子隔音好,二是他喜欢夜半的蝉鸣。
伴着徐徐的微风,他时常会躲在蝉声不那么刺耳的地方一坐就是好久。
他以为是管家让人把这蝉给打了,可转念一想,陈叔跟了他许久,作为一个管家是满分的,哪怕是他从来没特意说过,但陈叔依旧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
偌大的房子,唯有草坪灯亮起,以往他没回来的时候,客厅的灯一定是开着的,今夜有许多东西都不寻常。
皮鞋踩在草坪上,虞川停了车,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
“我不是说过吗,不用在门口等我。”虞川有些心疼,陈叔毕竟年纪大了,腿脚早就有些不利索,这夜里吹着湿哒哒的冷风,总不免让人担心他的身体。
虞川准备去搀他,可陈叔却微微欠身,小声道:“小先生在客厅睡着了,我担心总裁回来会开灯,打扰到小先生就不好了。”
若是旁人听了,定会觉得这管家分不清主次,到底是虞川这个主人重要一些,还是客厅里睡着的那个客人重要一些。
可虞川并没有半分不快,微笑道:“辛苦了,以后给我发个信息就好,没必要在这里等。”
微风吹过,陈管家额前的白发散了些,他笑着道了声好,用最小的声音开了门,而后打开门廊里的小灯。
虞川换了鞋,问道:“怎么让他在客厅里睡着了?”
“小先生不肯进屋。”陈管家小声道。
虞川还想问为什么,忽而想起墙上那张显眼的画像,心里便明白了,“关窗了吗?”
“夜里风大,关了。”
“那就好,您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们了。”说完,虞川很惊讶于自己说了我们这两个字。
昏暗的灯光下,陈管家的脸上隐约写满了疲惫,他在黑暗中藏着倦意,不愿让虞川担心,“您也早点休息,最近一段时间太忙,正好趁周末,可以和小先生一起休息一下。”
说起休息,虞川想起苏南倾的手,孔子恒今天邀功似的来报告,还偷偷录了个视频。苏南倾那神采飞扬耍花刀的样子,让他的心思有些恍惚,像是在这小男孩的身上看到了属于那个人的影子。
“他手有用热毛巾敷过吗?”
陈管家摇头,“说是不用,我也不好太过勉强。”
虞川颔首,想是这孩子年纪小,见了那副画受了刺激,心里堵,却那自己身体撒气。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