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陆铭宇把我的手扯过来握在手里，这时他才发现我的手心在流血，“安安，你把手割破了都不知道痛吗？”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他明明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拼命地质问着陆铭宇，我多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安安，那是梦，你在做梦，那不是真的。你看，”陆铭宇把我的手举到我眼前，“你被玻璃划伤了，可是你告诉我，你痛吗？你感觉到伤口的痛了吗？”
我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不痛。”
陆铭宇：“一点都不痛吗？”
我摇摇头。
陆铭宇：“所以啊，你是最怕痛的，现在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痛，那正是因为你在做梦，在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
“做梦？我真的是在梦里吗？那你呢？”我问陆铭宇道。
“我也在你的梦里。”陆铭宇把我扶起来坐到床上，“这样，你先回到床上再试着睡着，等你再醒来的时候可能就会真的醒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它的确在流血，可是真得不痛。
我又转身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是在做梦……”我一边喃语，一边躺到了床上。
“快睡吧。梦里是没有张相珑的，等你醒来，我就带你去见他。”陆铭宇帮我把被子盖好，温柔地说道。
我看着陆铭宇坐到床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胳膊，没多一会儿，我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了。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陆铭宇趴在床边睡着了，我想去摸摸他的头，可手刚碰到他的头发，一股钻心的痛就从手心传来。
“好痛……”我不自觉发出的声音吵醒了陆铭宇。
他疲倦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安安，你醒了，好些了吗？”
“我的手……”我疑惑地看着我手上缠着的纱布，什么时候受的伤，我竟毫无印象。
陆铭宇轻轻地捧起我受伤的手，“不严重，还好伤口不深，但痛肯定是免不了了。谁让你睡觉的时候乱动，打翻了水杯还割伤了自己。”
“我打翻了水杯？”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可怎么也想不起我打翻过水杯。
“别想了，都说了是你睡觉的时候弄翻的，你怎么可能记得。”陆铭宇皱着眉头，盯着我手上受伤的地方。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了好多麻烦。”看着陆铭宇一脸倦容，我想他应该已经在这里照顾我很久了。
陆铭宇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别说傻话。我去给你盛点儿粥吧，你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吃点清淡的米粥。”
“嗯。”我点了点头。
陆铭宇走出去后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昨晚在张相珑家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回到我脑海中，易云枫跟我们讲述的事故经过又在我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我闭上眼睛，任眼泪安静地从脸上划过，流进我的嘴里。我绝望地把头靠到床头上，仍然不愿意相信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和张相珑重新相遇才多久，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天人永隔了呢？
张相珑初中毕业以后林晓娇在校门口看到过他是真的吗？他真的回来过我们学校吗？
为什么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呢？
他说的要带我去学潜水这话还算话吗？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可是无论我是想去找他，或者想打电话给他，又或者想发信息给他，我的对面都空无一人。
空空如也的感觉好熟悉，记得外婆离开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而感受过这种感觉以后，外婆就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陆铭宇把清粥端到房间，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我喝下。在此期间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喂我吃饭，帮我把滑落到脸颊上的眼泪擦掉。
就在陆铭宇要走出房间门去洗碗的时候，我气若游丝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挚爱之人会在我们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说离开就离开呢？对于这样的事，我们就没有一点拒绝的权利吗？就只能被迫地去接受？”
陆铭宇听到我的问题后愣在门边，最后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我，拿着空碗直接离开了房间。
的确，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事情本来就由不得我们去做选择，所以人活一世才会经历那么多苦难。
就好像你爱的人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你却爱而不得，你就会觉得很痛苦一样。对我而言，真正的痛苦是深爱之人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我，只能被迫地饱受思而不得之苦。
在你所承受的痛苦和我所受的苦难之间，我宁愿选择你承受的那一种，可是，我真的有的选吗……
*
因为张相珑的事而在事务所请的假期满后，我就直接向所里提交了辞职报告。
做律师，曾是我大学毕业以后觉得我理所当然应该要从事的职业，可在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事情，验证了各种人性的弱点后，我竟渐渐地开始不能理解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
明明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是最让人心满意足的事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不顾一切地冲破亲情、伤害友情来满足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欲望。我不想再纠缠在这些无聊的工作中了，我厌烦了，也累了。
张相珑的家人也没有再联系过我，我也一直不知道张相珑最后被安葬在了哪里。或许易云枫告诉过陆铭宇吧，但陆铭宇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陆铭宇曾问我想不想去张相珑的墓地看看，我说我不想，因为我至始至终都不相信张相珑已经离开我了。
见不到张相珑以后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比如我明明心情还不错，但突然就会开始流泪，然后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之中。又比如我的脑海里只要多想一会儿张相珑，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和他有关的事，我就会像缺氧了一样喘不上气，我必须立刻开始用力地大口呼吸，否则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晕过去，失去意识。
由于这些被陆铭宇视作病态的反应，在我辞职之后他始终不同意我搬走或是回新城县。用他的话说只有天天监视着我知道我没事，他才能安心睡觉。
不过奇怪的是，我发现只要我泡在水里那些古怪的症状就不会出现，也是这个原因我开始对水不再感到恐惧。
辞职后的半年时间里我很快就学会了游泳，准确地说是爱上了游泳。我非常非常喜欢呆在水里，哪怕就是不动，呆呆地站在泳池里也会觉得异常舒服。
再后来，我一个人去海边学习了潜水。进入到海平面以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当初张相珑为什么那么希望我能快点儿学会这项技能。原来除了美，在海里我们可以如此轻易地抛开杂念，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向着本我靠近。
这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回归自我的过程。
又过了半年，我顺利地考到了潜水教练执照，在橙市一家潜水俱乐部里做了一名专职教练，我的生活也因为这个工作而变得忙碌起来。
有一天陆铭宇问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做潜水教练？难道你潜水的时候不会感到难过吗？”
我告诉陆铭宇从来不会。虽然以前我也以为我会因为张相珑的事而更畏惧水，可事实恰恰相反，只有呆在水里我才能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两年以后，我和潜水圈里认识的朋友合伙在F国开了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潜店，但因为我资金有限，只能当一个小小的股东。不过，能够每天拥抱阳光和大海，我就已经非常知足了。
*
我把茶壶里剩下的茶水倒进空桶里，又将茶具冲洗干净晾到了厨房的架子上。
我走回客厅，环顾四周，我居然在我们几个合伙人一同搭建的这间小房舍里呆了快一天了，除了出门扔垃圾，我竟一个活人都没看到过。
——今天客人很多吗？怎么一个人都没回来过？
我正想拿起手机出去看看，微信语音电话就先响了，是我们潜店的大老板老夏。
我：“喂，老夏，啥事儿？”
老夏：“你来一下前台，这边有两个客人要学潜水。”
我：“今天不是周末吗，不该我接学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