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融洽。你们知道我在部队呆过，对部队那一套再熟悉不过了。怎么让新人尽快融入到集体中，怎么培养团队精神，建立荣誉感，一直到可以同生共死。
我不是说这么不好，相反，我们的队伍正是因为这些，才无坚不摧，才成为人民信赖的子弟兵。但是……”
王勇深深地看着程嘉懿，“你不是军人，严格地说，他们没有道理一定要你融入进他们中。甚至也没有道理一定要你上山。
我不想以小人之心考虑问题，实在是……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比我们曾经做的，还要不光明。”
和王勇，程嘉懿只有独自在山里那一次，才说了些许心里话，也一直不曾与王勇坦诚过她的戒备。
所有人都知道程嘉懿最忌讳的是什么，但情形真到了无法挽救的程度？不然王勇为何这两天时间就提示了她两次？
良久，程嘉懿低声道：“我知道的。”
她不知道的，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夜风从院门的缝隙涌进来，整个院子的温度忽然降低了。白日里有多轻松融洽，此刻就带来多少嘲讽。
自己是傻了吗？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了。
可程嘉懿知道，无论发生过多少次，她心底对军人都有无法抹去的尊敬。
一次次明知道是陷阱，她也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程嘉懿惶然，这一次还是陷阱吗？
“我知道的。”
程嘉懿再重复了一句。
“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还是不够强大。”
程嘉懿茫然地看着王勇，“如果我是秦风，哪怕我是你，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可惜我不是……”
语无伦次的话，凸显出现实的无奈。
如果是王勇有了程嘉懿那般本事，最初在和平嘉园里就不会有李立什么事了，之后的秦风，想必也可以被心甘情愿地收服。
可惜……
明明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惧寒冷，程嘉懿却还是打了个寒颤，思维更加清晰起来。
宁上校的诱导，下午刘军医的精心安排……如果这也是一次陷阱，她何德何能，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程嘉懿下意识抓住食人花，摩挲着它硕大的花苞，想到起那些会发光会大笑的虫子。
是为了它们吗？
“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王勇说了句又停下。
没有谁再接着说下去。千言万语也挡不住事实。人性已经沦丧，还有什么小人君子之说。
第881章 后悔吗
夜深了，程嘉懿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日里宁上校、刘军医说的做的，如果不被王勇解读，程嘉懿看不出半分破绽来。
王勇说得对，宁上校手里有几百名经过训练的士兵，没有道理一定要她上前线的。
没有程嘉懿这般水平，就来清理岛国的变异人，谁信啊。
就算不是所有人都这个程度，总是要有大部分的。
再说了，那些猕猴黑熊不是很容易就被清理掉了？
程嘉懿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天棚，旁边杜一一也动了下。
“还不睡？”杜一一低声道。
“昨晚睡多了，不困。”程嘉懿找了个借口。
“别想那么多了，尤其是决定下来的事情。”杜一一也睡不着。
“我白天很高兴的，还为自己是局外人有些难过。”程嘉懿干脆侧身，看着杜一一，“你看他们多乐呵，比一家人都亲。他们的笑都不是伪装的了。哪像我们笑都笑不出来，我就是笑出来也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杜一一往前凑了下，盯着程嘉懿的眼睛，“一次真的也没有？”
“去！”程嘉懿嗔怪道，“说认真的呢。”
杜一一飞快地凑近，在程嘉懿唇上轻轻啄了下，“一次真的也没有？”
程嘉懿笑起来，推着杜一一道：“这次是真的。别闹了，我问你呢。”
呼吸的气息拂在彼此的面颊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旖旎。
杜一一伸手环住程嘉懿，将她搂在自己怀里，“这还不简单啊，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心理上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呗。你看我们，因为这些兵守在这里，我们不是也觉得轻松了？没负担了？”
“怎么没有。”程嘉懿不赞同的，还隐隐有些责备地道，“你没负担了？”
“你这是偷换概念，你知道我说的没负担是哪个意思。”杜一一将程嘉懿紧了紧，“最起码我们不担心睡着了会被偷袭，就算被偷袭了，也知道有人守着。
至于其它的，回国之前肯定不会发生的，要担心，等到往回走的时候再考虑好了。嘉懿，”杜一一温柔地说道，“从离开学校，我就没见到你开心过。别想了，至少现在别想了。”
“不想了。”程嘉懿难得地在这样的夜晚，语气里也透出一点温柔出来。
“我后悔了，当初真应该和你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来。”杜一一幽幽地道。
“不是说不想了嘛。”程嘉懿将头在杜一一肩上蹭蹭，“指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呢。”
“我就是害怕以后会后悔。”杜一一用小臂支起身体，俯身看着程嘉懿，“要不，咱俩偷偷跑了吧。有王勇呢，暖暖和亮亮比跟着我们好。”
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现实问题。他们这一跑，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要彻底留在岛国了。
岛国总不是自己家园，哪怕山清水秀，可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地方。骨子里程嘉懿还是传统的，她想象了下和杜一一两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每日里依靠打猎为生的生活，忽然不寒而栗。
现在他们期盼着逃离死亡和被剥夺自由的威胁，可真的逃出去了，就他们两个人在陌生的土地上，面对的全是变异人和变异动物，他们能坚持下去吗？
他们二人从没有山盟海誓过，到那时候，面对孤独寂寞思乡，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彼此信任依赖吗？
这话，看着杜一一明亮的眼睛，满眼神的期待，程嘉懿说不出来，可她也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这么答应下来。
她轻轻将杜一一垂下来的头发撩上去，问道：“你就不怕我们现在跑了，以后会更后悔？”
杜一一定睛看着程嘉懿，眼睛里的神采慢慢熄灭，无精打采地重躺下去。半天，才轻叹着说道：“谁知道以后我们会为哪个决定后悔呢。”
哪个决定可能都会后悔。他们并不知道现实会有哪个走向。就如他们都一次次地回想过去，想过变异之后的一次次决定。
如果时光倒流，所有的事情重新经历，他们会改变多少历史？
可能会避开亲人的死亡，但大局，整个和平嘉园的结局不是他们能改变的。
想要活下来就要变强，就要寻找食人花，就要有和会发光的虫子的遭遇。那么，结局就会一致的。
因为重活一次，他们只是知道了一部分的历史，却无法借助这些历史提升智商。
谁也没再说下去。
他们彼此相拥，却感觉不到温暖，白日的融洽和欢乐在黑夜里遁去了，留给他们的只有冰冷冷的现实，和未知的威胁。
他们也并没有想到，几小时之后的进山，他们的命运真的从此再次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明，程嘉懿和杜一一全都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两人谁也不提前一夜的忧虑，精神抖擞地全副武装站在队伍里。
两人都是在长白山脉里闯过的，对远处被白雪笼罩的山脉并无多少敬畏，尤其身边还是和他们一样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心里更是托底。
相比他们的安心，王勇就显得心事重重了些，也给本来不在意这次进山的程嘉懿心里带来少许的阴影，但阴影很快就被进山的赶路淡忘了。
深山积雪齐腰，好在有先前进山的人开辟的路，还不算难走。再翻过几座山头，山林内忽的就空旷起来，山脚附近出现氤氲的水汽。
“前天夜里秦风带着人就是在这里全歼了猕猴群的。”刘医生给程嘉懿介绍道，“温泉旁边偶尔会有伴生的变异植物，我们过去看看。”
程嘉懿对岛国的温泉有所耳闻，也看过猕猴在冬日温泉嬉戏的视频，心里很是向往。走进了才觉得，温泉和视频上大相径庭，且还不如视频。
一是因为猕猴没了，二就是温泉周围的石头滑腻腻的，还留有猕猴残缺的毛发，走进了，就嗅到氤氲的水汽中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