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嗫嚅了一下嘴唇,摔坐在地上:“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为了找个稳定的去处,我也是。。。。。。”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干涸地起皮的嘴唇停了一会:“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风与雪吹向她的脖颈,她只是仰望着天空中,仿佛落得无尽无尽的雪花:“如果能成为一片雪花也是好的,在这个时代当人,真的太累,太。。。。。。”她闭着眼睛,脑海中似乎出现出她的孩子,与她一样黝黑的脸蛋,眉眼却是虎虎的,看着很机灵,像他死在战场上的父亲。
孩子在喊她:“妈妈!妈妈!快看,有飞机!”轰隆一声响,炸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隔得那么远,那么远,一条河的距离,一片海的距离,越阔越大,直到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原点。他好像一直看着她,还在喊她,然后转过身去。
聂鸢惊讶于四周出现的幻像,女人脑海里的情形,居然就在他们附近上演。“这是?”聂鸢望向秦风,秦风摇了摇头:“她有点疯了。”“别走!别走!”女人伸出手,朝着那个幻像离开的方向,呢喃着。小小的背影,终究消失在风雪当中,徒留树枝狂舞的厉哭声。
心脏骤然疼痛起来,聂鸢将手放在心脏的地方,那颗心脏跳动地异常,带着某种牵引般。“秦风,你跟我来!”她拉着秦风的手,朝着心脏指引的方向而去,越走越痛,她脸上的汗流得更急。没错,这个方向是对的。“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孩子没死!”她吃力地喊出这句话,却发现他们身边的场景正慢慢虚化起来。秦风扶住已经站不稳的聂鸢道:“你看树林深处。”
远远地一个瘦弱的孩子,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即使距离遥远,却能听见清晰的对话声。“孩子,跟我一起打日本鬼子好不好?!”“好!我要学叔叔打鬼子!”孩子兴高采烈地跳着,蹦着,脸上雀跃着纯真的笑容。”他真的没事,可是他的母亲,还在等他。不可以!”聂鸢转过身,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女人,依然在幻像中,望着的方向其实就是这个树林。聂鸢想要跑到那个女人身旁去,告诉她一切。秦风扼住住她的手腕:“不能去。”“为什么!”聂鸢失控地大吼着:“她快疯了,她快疯了知道吗?!”“她已经是个疯子了。”秦风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任凭聂鸢怎么抓打他,他就是不让她去找那个女人。
最后她只能无助地放弃了抵抗,眼睁睁地看着疯掉的女人,独自坐在雪地里,傻傻地盯着幻像中的海。而树林的孩子,真的越走越远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忘记了牵挂着他一辈子的母亲。“我慢慢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聂鸢无法控制眼泪落下来,不知道是为他们,还是为自己,还是为这段悲惨的历史。天地间终于被埋成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女人的身影开始闪动着,如同之前在楼下所见,似某段影像的残像,一点点在聂鸢的面前消失。那样凄冷的眼睛,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来自于时空的风,此刻无限温柔,引领着他们回到真正的时代。
“铛铛铛!”鸡鸣寺的钟声,浑厚而清灵地传递到两个人的耳朵里。突然从严寒的冬季,重新回到炎热的夏季,秦风非常不适应地脱着衣服,满脸的不爽,一张臭脸摆地极其难看。香火鼎盛,欢声笑语,虔诚的香客,求签的人群,恩爱的情侣,和谐的家人,正在跟大师想谈甚欢的旅人。太平盛世,一片祥和之气,聂鸢默默地走进人群当中,感受着热闹的氛围,沉迷于嘈杂声中,一时竟无以自拔。
不少人看到聂鸢穿着冬季的羽绒服,都忍不住地离她远了些。
“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宝宝,快过来!离她远点!”
“看着挺正常的啊!难道畏寒病?!”
“管那么多干嘛!你喜欢她呀!”
周围叽叽喳喳的质疑声,聂鸢镇定地睁开了双眼,展露笑颜。
“果然是神经病!”
“离她远点!”
“快点叫人把她赶出去啊!”
秦风去厕所脱完衣服回来,发现聂鸢已经置于人群当中,被当做小丑一般地评头论足。他无语地瞪了聂鸢一眼,大步走进人群里,把她往女厕的方向拖,边拖边说:“你赶紧先去厕所把冬衣换了!”聂鸢飘飘忽忽地随着他的脚步走,耳边似有似无有个声音再喊她:“聂鸢,聂鸢,聂鸢。。。。。。”
第12章 我们的背影
丰富的斋菜摆在面前,两人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人,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身心俱疲的秦风和聂鸢,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好好吃一顿饭。眼见着斋菜见了底,饭也吃了几碗后,他们长舒一口气,心情算是有所缓解。
“铛铛铛!”寺庙的钟又响了起来,在禅房休息起来的聂鸢,缓缓踱步走出来。游客们散得都差不多了,黄昏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那口大钟上,把一切都显得很温柔,很舒服。聂鸢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悠闲地寺内散步着。
两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正讨论着八卦:“哎,听说了吗?那个活了102岁的老人家,听说快过世了呢!”“哎,看来她始终未能如愿啊!那孩子是找不到了吧!”听到孩子两个字,聂鸢连忙上前询问:“哪个女人?”“一个战争中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这里一直有问题。”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
聂鸢跑出寺庙门口,左顾右盼地不知道在哪个方向。门口坐着一个正准备收工的乞丐,他盯了聂鸢很久问:“你在找人吗?”聂鸢没有看他,而是自言自语:“她现在在哪里呢?!原来她一直住在这附近吗?”乞丐其实早就听到了聂鸢和小和尚的谈话,他笑着说:“她也是个乞丐,听说好多年了。从疯了之后就是个乞丐了,这些日子没乞讨,估计是差不多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聂鸢急切地询问着,乞丐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你跟我来吧!”聂鸢跟着这个一瘸一拐的乞丐,朝着山的深处走。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痛感,这么多年来,她就这样一直游荡在孩子失踪的附近吗?
破败的小茅屋,附近杂草丛生,连大门都是歪斜的,散发着朽木的气息。破旧的藤椅上,一个头发早已花白的耄耋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头顶的屋檐。岁月将她本来的样貌,侵食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一毫从前的模样。手臂上爆起的青筋,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可以想象这么多年来,她过得很差。
“她其实很受香客敬重的,只收食物饱腹,要的也不多,钱财更是分文不要。再加上她的年纪,更是被称为一种福相。”带路的乞丐摇了摇头,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隔了七十七年的再遇,让聂鸢怎么都无法踏出去那步。
椅子嘎吱响了一下,只见放在藤椅上的手指动了动,接着聂鸢就看到她转头过来。一瞬间击打到聂鸢心中不知名的某处,熟悉的场景。视线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女人转了转眼珠,还是看不清楚。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眼睛早就哭地半瞎了,看不清正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故意抛弃他一个人,为了找一个安慰的地方,我不得不一个人去探访亲戚。原本是为了让他能够安全地等我回来,哪里知道我走了没多久,事情就失去了控制。”她吃力地说完这段话,又望向即将黑暗下来的天空:“等我赶到的时候,堆积了无数的尸体,很多被烧得面目全非。他是在里面呢?还是不在?”絮絮叨叨着,她开始陷入一个死循环,红红的太阳,只留出小半截在山头,也即将落下去。如同她的生命般,快要走到了尽头。
聂鸢几步跑上前去,拽紧她干枯冰凉的手:“他很好!很好!你不要再熬了!”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停留在那段记忆里,辛苦撑到今天。太辛苦的七十七年,将她摧残地已经不成人形。错的不是她,是那个时代,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啊,是那些罪魁祸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