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进屋中。
还是那间客栈,只是屋中的桌上多了一盏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飘荡在空中。
放的是檀香,助眠安神。
云城睁开双目,险些叫这外面的日头晃花了眼。
眼前金星直冒,她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云城眨眨眼,只觉得喉咙干疼,她微微转头,想起身去拿桌上的杯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云城僵住。
纤长的眼睫轻颤,眼睑开合,他睁开双目,眸中尚带着几分疲倦,“城儿。”容清轻唤了一声,声音有几分喑哑,“你醒了。”
云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这才注意到,他二人不仅躺在一张榻上,甚而容清外衫已褪,只着一件单衣,她……睡在容清怀中。
“怎……怎么回事?”她呆楞着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已换过的衣裙,“你为何在我床上?”
“我衣裳呢?谁换的?”
容清起身将她扶起靠在榻上,端了一杯水放在她唇边,一口一口地喂着。
窗外的日光照在他的侧脸,显得苍白。
他神色浅淡,反问了一句,“不记得了?”
云城:……
她只依稀记得那夜见到他之后,强撑了许久的精神蓦然松懈,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云城眨巴着眼,想起那个湿漉漉的吻,头皮发麻。
莫不是自己昏厥后还不老实,色胆包了天,将人给……她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诡异,耳根处飘上一抹微红,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乱瞟。
“那个……”她清咳一声,正色道:“你到底是个男子,这种事情,思来想去也是我的损失更大,你不会还想着让我负责吧?”
云城目光十分诚恳。
容清闻言一怔,抬头看着她,随即便低低地笑了一声,又喂了她一口水。
“喂!你……”云城眉心一皱,只得先喝下。
却见他蓦然靠近,未及她有何反应,便复又吻上了她的唇,不同于那夜的温软轻触,而是纵情恣肆,舌尖轻挑开紧闭的牙关,用了力气,将那含着尚未咽下的水渡走。
云城登时便瞪大了眼,却见那双眸中带着情意,不觉心中微颤,不知何时环上他脖颈的手又紧了些。
容清缓缓退开,看着她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风姿高华,超然绝俗,接着,喉结上下滑动,水被咽下。
云城的脸霎时便红成了猪肝色。
“你!你……”她瞪着容清,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容清泰然自若地低笑一声,“你我更亲密之事都做过了,还害羞么?”
“更……更亲密之事……”云城结结巴巴道:“我……真的……”
“自然。”容清认真地看着她。
愣了片刻,云城狐疑道:“不对,我怎么半分没感觉到疼呢?”
容清眼中笑意俨然,“你是我放在心上之人,如何会舍得让你疼?”
云城的脸又红了。
容清侧坐在榻边,窗外的天光笼罩于他身周,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眸中笑意渐深,夹带着些许戏谑。
直到终是不能自已,低低地笑起来。
云城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味来,恼怒地瞪他,咬牙切齿,“容清!你给我说清楚!”
他这才止住笑意,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笑而已。衣裳是夕颜帮你换的,你晕倒后一直拽着我的衣袖,不能脱身,这才将就了一晚。”
云城猛地松了一口气。
“城儿。”容清抚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轻轻一笑,“莫要心急,洞房花烛夜之时,你想如何,便如何。”
“谁心急!”云城躺下又缩回被衾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心急的是你才对。”
“我自然急切。”容清垂眸笑着道,神情温和,“那城儿何时愿意嫁于我,了却了我这一桩心事?”
云城顿了顿,把被衾拉高了些,挡住扬起的唇角,可仍是说着,“你想得美。”
容清眸光落于她被纱布层层裹住的手上,眸色微暗,许久未曾说话。
少顷,他起身,“你再歇一会,我去处理些事情。”
正待要转身离去,手腕却被人拉住。
云城抬眸看向他眼底浓重的乌青和灿烈的日光下苍白的脸色,蹙眉道:“我睡了几日?”
“两日。”
两日?
云城一惊,便要掀开被子下床,“农场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了。思文和你五弟呢?清肃呢?我……”
她神情有些急躁。
容清转过身,无奈地轻抱住她,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你宽心,农场那便一切顺利。之前被关押的人救出来了,粮食也拿回来了,现已发放给百姓,暴动已然平息不少。思文和斯非受了伤,不过不打紧,都在隔壁。”
他顿了一下,看向云城,“宋清肃伤势有些重,不过尚未危及性命。只是金吾卫损失有些重……”
“还剩多少?”云城问道。
“不足五百。”
“已是极好了,”云城默了片刻,勉强笑了一声,“那样的情形之下,能活着已然不易。”
她神色低落,“是我太过大意了,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此事有蹊跷。”容清皱眉,“从前南下治旱,根源在于南郡官员互相勾结,贪婪无度。而你此番前来所遇种种,已不是从前发生之事所能解释……”
容清低叹一声,“不过还好,你能及时发觉不对给我去信,否则,”他眸色深黑,“真的是来不及了。”
自宋清肃同她提起广陵官员似有意图对城外她所乘坐马车动手之时,她便发觉此事有异,派人快马加鞭地将信送去,询问此事该当如何。幸而半路遇上从京城赶来停留于景州郡歇脚的容清,这才能及时赶到。
“是我的错。”云城拧着眉道:“小看宋文斌了,本已派金吾卫将大半兵力牵制,没想到他竟不知又从何处搞来了一支军队。”
“那些人呢?”她问道:“可还有活口?”
“尚在刑讯,想必一两日左右便有结果。”
云城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快马奔袭千里跋涉而来,又不停歇地照顾我两日,”她扯了一下容清的衣袖,放缓声音,“事情既已都差不多了,你也先歇歇吧。”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流淌在她的倾泻而下的发上,显出淡淡的金色,愈发衬得她面色苍白,几道狰狞的伤口尚未开始愈合,在白皙莹润的肌肤之上显得格外刺目。
容清心口微疼,要拒绝的话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浅淡的檀香萦绕在身侧,困意一瞬席卷而来。
他抬手抚上云城微凉的双颊,拇指的里侧轻轻蹭着,“好,依你。”容清轻声应道。
——
已到了五月末,京师的雨仍旧缠缠绵绵下个没完。
乾宁殿中,皇帝端坐于窗前,案上放着奏疏,他却蹙眉盯着窗外的一袭雨帘,长久地出神。
苏东风敏锐地觉察到皇帝此刻心情不佳,便轻手轻脚地换上一杯热茶,安静地退至一旁,
“容清私自离京,擅用大军,甚而暗中压下官员奏疏。”皇帝脸色阴沉,转眸看向候在殿下的陆歆,“此事你如何看?”
殿内燃着数根灯烛,将大殿之上照得灯火通明。
陆歆着正红色官服,闻言,合掌而拜,答道:“南郡变动,户部钱粮被劫,容相忧心长公主殿下一时未能禀明也情有可原。微臣以为,此事事出有因,容相虽有错,但还望陛下从轻处罚。”
皇帝目光沉沉,半晌未曾说话,殿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陆歆,朕记得你同容清是同一年进士及第,均是才华斐然,私下里的交情据说也是极好。”
陆歆一顿,恭敬回道:“容相大才,为臣所不能及。微臣心中仰慕,好在容相性情温和,为人谦恭,并未曾轻视于臣。”
皇帝应了一声,端起茶盏轻轻地吹着,清澈的茶汤之上飘着碧绿的茶叶。
“不日戎族来朝,你同礼部接手此事,安排得如何了?”
“回陛下,尚在准备之中。”
“抓紧些,莫要失了礼数。”皇帝淡声道:“先下去吧。”
陆歆应了一声,合掌而退。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得知南郡变乱的消息之时,陛下心中焦虑,容相擅用大军,虽未上报于朝廷,但已得了你的默许。”皇后轻轻笑着,从殿后内室中而出,“这怎么又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