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你难道没听过代笔与仿写么?”
元黎笑着抽出一张抄满字迹的宣纸,迅速揽了遍,便从云泱手里接过笔,在案上的空白宣纸上施施然落下一字。
“虽然字写的难看了些,模仿难度大了些,倒也不是不可模仿。”
云泱没工夫理会他的奚落,低头往纸上一瞧,露出惊奇色。
“真的一模一样。”
元黎笑吟吟将纸张调转方向,口中道:“书法练习,便是从临摹大家字帖开始,‘模仿’二字是基本功,掌握住了关窍,可举一反三。”
“当然,这‘模仿’和习武一样,也是讲究机缘和悟性的,照猫画瓢,反倒失了精髓。像孤这样无论何等字体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的,恐怕就不多见了。”
他一面说,一面又照着已经抄好的内容,施施然在纸上落下一行字。
云泱趴在案头看了会儿,彻底放了心,便索性把椅子让出来,自己从食案上端了一碟子蜜饯过来。一边吃,一边看元黎抄。
元黎啧一声,挑眉抬头:“我说,你这心也太狠了些。”
云泱眼睛一弯,笑了笑,抓起一块桃干,飞速塞到元黎口中。
丝丝缕缕的糖霜在齿尖弥漫开,元黎一愣,继而展颜一笑,不紧不慢将那桃干衔入口中,咀嚼起来。乐哉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元黎写字快,剩下一份很快抄完。
碟子里的蜜饯也被两人分吃大半。恰好云五在外头敲门,送早膳过来,元黎迅速抓了把桃干,道:“孤先回梅楼去,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待会儿见。”
云泱一口桃干卡在嗓子眼,没咽下去,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元黎已人影一闪,消失在了窗外。
云泱低头,看着仅剩的几块可怜巴巴的桃干。
心道,这家伙倒是溜得快。
“小世子?”
云五探头进来,见云泱站在书案边对着一个半空的碟子发呆,大为困惑。
“进来吧。”
云泱把碟子塞到书案后,免得被人发现异样,道。
云五进来,把早膳一一摆到食案上,道:“刚刚属下看周管家已经带着人去备马车和行囊,看来,今日大公子势必要出发去军中了。”
云泱点头,心里明白军情如火,假布防图已经送出,北境军必须抢在呼延玉衡发现异常前做好筹谋,才有获胜机会。
于是匆匆吃了几口点心,便到梅香院去寻云濋。
云九云十立在院门口,见云泱过来,也不惊讶,只问:“小世子可用过早膳了?若没吃,可和公子一道吃些。”
云泱道:“已经吃过了,我找大哥检查昨夜抄的功课。”
云九看着少年怀中抱的一沓宣纸,笑道:“那属下引小世子进去。”
云泱点头,刚踏进院中,就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伴着隐约的说话声。
云泱奇道:“大哥有客人么?”
“确有贵客。”
云九往廊下抛了个眼神。
云泱循着他所指望去。因轩窗大开,能清晰看到疏影横斜的梅枝后,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正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一身白衣,不穿盔甲时活像个书生的自然是大哥云濋,另一个一身玄衣,与云濋言笑晏晏的,可不就是刚刚溜走的元黎么?
屋内两人显然也听到了外头动静。
云濋放下酒盏,隔窗招了下手,笑道:“央央,过来。”
云泱点头,进了门,瞄了眼元黎,在几案另一侧乖乖坐下。
云濋看了眼少年怀中那沓宣纸,笑道:“先不忙看这个。”
云泱疑惑望过去。
就见云濋从袖中摸出封着火漆的信,放至案上:“看看这个。”
那是一封封口处用火漆封着的信笺,处置如此周密,显然是从前线发回来的。信封上只写着四个力透纸背的字:央央亲启。
这是只有极亲密之人才知道的一个称呼,然而那字迹,却不属于父王母妃和兄长。
云泱拿起信封看了看,奇怪道:“这是给我的?”
云濋点头。
“自然是给你的,你们分隔两地,他一直很惦记你,这回好不容易求着父王,将书信夹在军报中,才送回来的。”
??
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泱在信封上搜寻半天,总算在角落落款处寻到两个小字——子青,不由轻一皱眉。
这不是父王的副将么,怎么会给自己写信。
云濋对面,本在作不经意饮酒的元黎动作稍稍一顿。
云濋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碗酒,道:“让殿下见笑了。有道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时候,能收到一封前线来的家书,实在不易。”
元黎手指捏着酒盏,目光沉了下。
面上笑道:“的确是不容易,幸而这长胜王府有大公子坐镇,一应军报与书信往来才可畅通无阻。”
“哪里,分内之责而已。这杯我敬殿下。”
云濋端起酒盏,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
另一头,云泱已经拆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读了起来。
云濋悠悠望过去,道:“他在前线抗敌,唯一忧心的便是你,所幸,今日咱们就要出发去北境军大营,你们应该可以顺利见面,回信可免了。”
云泱抬起眼,在云濋注视下,含糊应了声是。
元黎目光如电,倏地望过去,皱眉:“你要去北境军大营?”
“没错。”
云濋接过话茬,道:“如今前线战事胶着,身为主帅,臣不敢离营太久。如今伤养的差不多了,也该启程出发了。只是,臣的行踪需瞒着城中暗探,望殿下代为保密。”
元黎仍紧问:“孤明白,但为何央央也要跟过去?前线凶险,他又不谙兵马骑射,去了有何用?”
云濋一笑,道:“理由,臣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家书虽贵重,怎及当面报平安。殿下应当也知道,如今城中鱼龙混杂,看不见的暗处,不知有多少敌人蠢蠢欲动,把央央一个人留在王府,并不是最佳选择。”
元黎心口如被重锤砸了下,脑中倏地浮现出,刚刚仅瞥到的,那信封角落上的“子青”二字。
原来,那个人名叫子青么。
一股难言的酸涩与遗憾,洪流般在他狭窄的胸腔内横冲直撞。
“央央。”
元黎低低唤了声。
云泱抬头,讷讷望着元黎,手指攥了攥手里的信封,没吭声,复低下头去。
云濋问:“臣这一出发,恐怕无法招待殿下了,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回京?臣倒是可以安排车马。”
元黎紧攥了下手中酒盏。
道:“不必了。”
“孤与你们,一道北上。”
这下换云濋皱眉。
“殿下——”
“大公子不必多言。”元黎看着云泱,搁下酒盏,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孤懂,但此次孤来北境,倒并非全然越矩行事,这次父皇命孤前线督军的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一章,后面我还要改下,二更在下午六点。
第121章
长胜王府有专门用于行军的战马。当日午后,府中马车便由两列甲兵护送着,高调出城。百姓们听闻大公子受伤,居于府中养病,病弱的小世子要亲自上前线督战,鼓舞三军士气,纷纷赶到城门口相送。
为掩人耳目,云泱、云濋及元黎三人共乘一车。
对外一应需要露面的事,皆由云泱负责,云濋则热忱拉着元黎坐在车窗边手谈。
元黎自知这位大公子“良苦用心”,便也只能作出感兴趣的模样,积极配合。
马车昼夜不歇,于次日傍晚抵达北境军大营。
明月高悬,朔风凛冽,千帐灯火在穹苍下铺展开,绵延不绝,于壮丽中透着锐利杀气。
三人先至中军大帐见过云清扬与聂文媛。帐中刚进行完一场重要议事,各营大将见云濋归来,皆惊喜交加,及至看到负袖立在一边的元黎和裹着斗篷跟在云濋身后的云泱,则露出困惑兼错愕的神色。
“小央央?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