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使团呢?”
“使团参加完太后寿宴,就回驿馆休息了,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出发回朔月。对了,还有殿下让追查的那个呼延廉贞,自打在太液池凭空消失后,至今仍没露过面。会不会,他也逃回去了?”
元黎摇头:“呼延玉衡是使团成员,有专门的通关文牒,能连夜逃走不奇怪。可呼延廉贞并没有,他逃的哪门子。若孤没料错,他应该还藏在帝京城内。”
丛英神色一凛:“那属下立刻让卫七带人继续追查。”
元黎又问宫里情况。
丛英:“遵殿下吩咐,萧统领喝令所有人守口如瓶,昨夜事并未惊动陛下和太后。只是长胜王妃借着酒醉射落了文德门上的那四盏青灯,那么多守卫都瞧见了,守将势必要上报的,明日太后那里恐怕多少会有些不悦。”
“有父皇在,皇祖母不会如何。孤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
丛英退下,一来静室门,惊讶望着光着脚、抱着奶豹站在外面的少年:“太子妃?”
云泱点头,偷偷往里瞅一眼。
“他在吗?”
丛英笑:“殿下在呢,太子妃快进去吧。”
云泱刚醒来不久。
听到静室有人说话,就找了过来。
“我都已经听母妃和周伯伯说了,谢谢你。”
元黎一笑:“无妨,进来坐吧。”
云泱便抱着小秦琼在茶案对面坐下。
小秦琼顽劣的要用爪子扒拉茶碗玩儿,被云泱拍下去。
元黎倒了碗热茶推过去:“可好些了?”
云泱嗯嗯点头。
“好多了。刚刚醒来,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少年说着说着,眼睛又忍不住一红,同时愧疚,无地自容。
“你、你有没有受伤?那个家伙那么厉害,肯定很不好对付吧。”
元黎:“孤没事。”
云泱:“唔,那就好,否则我真要愧疚死了。”
少年说完,又忍不住悄悄瞅了眼对面,很认真道:“我已经欠你两条命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元黎不免想。
你这样娇娇贵贵的小东西,能如何报答人。
只要不再傻乎乎被人骗就不错了。
元黎想起另一事:“你的心疾,孤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云泱老实道:“母妃说,这个病比较凶险,不准我随便对外人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当然……我不是把你当外人哈,就是刚来的时候,我跟你还不熟。”
元黎点头:“孤明白。”
元黎并非说客套话。
他久在宫廷,自知人心险恶。
帝京形势复杂,东宫与长胜王府又非统一战线,聂文媛此举显然为这小东西安危考虑,以防有人利用心疾害这小东西性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云清扬和聂文媛一道过来了。
夫妇两人皆神色肃穆,显然有事相商。
元黎隐约已有答案,请二人入座。
云清扬道:“所有事,就由内子来跟殿下说吧,央央,你跟为父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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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云泱点头,放下茶碗,看了元黎一眼后,就跟着云清扬走了。
静室门关闭,室内一片淡青色天光。
聂文媛没有落座,而是单膝跪落,行了个标准的军人礼。
元黎立刻起身相扶:“王妃这是何意?”
聂文媛维持跪姿,眉眼坚毅:“我们武人重诺,我既答应要将真相告知殿下,就绝不会食言。但在说之前,我想请殿下答应一件事。”
元黎点头:“王妃请讲。”
聂文媛:“此事皆是央央年幼无知犯下的过错,就算真要追罪,罪也仅在长胜王府,与北境军无关。”
“我不求殿下守秘,亦不求殿下袒护,只求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殿下能在陛下面前力保住北境军不受牵连。如果可能,能将臣另外四个儿子保下也是好的。他们自年幼起便跟随臣夫妇出入疆场,不说有多大本领,但皆有一颗抵死报国的赤胆忠心,就算不做将军,也可做一马前卒,继续替陛下守卫北境。”
元黎沉吟。
他早料到,此事应有不小内情,否则以那小东西傻乎乎单纯无知的性格,怎会和朔月人扯上关系。却没料到,事情竟严重至此,让聂文媛以北境军与四子生死相托。
元黎:“孤答应王妃。”
一直到天光大亮,聂文媛方从静室内出来。
丛英安排好诸事,回来与元黎复命,见元黎神色凝重坐在茶案后,便试探问:“长胜王妃都与殿下说什么了?莫非很严重?”
“是有些麻烦。”
元黎问:“呼延廉贞可有下落?”
丛英摇头:“仍未。”
“府中还剩多少暗卫?”
“二十人。”
“全部派出去,务必将此人尽快找到。”
丛英一愣,担忧:“可如此一来,东宫防卫未免太薄弱。”
元黎:“孤足以自保,依孤吩咐去办吧。”
丛英只能领命,下去安排。
元黎独自在静室中坐了会儿,便起身,来到隔壁寝舍。
云鬟正带人洒扫屋子,见元黎过来,忙近前行礼:“太子殿下。”
元黎点头,往寝舍内望去。
云鬟道:“殿下可是来找小世子?小世子不在里面。”
元黎意外:“他去了何处?”
云鬟:“小世子这回闯了大祸,险些连累殿下与王妃,被王爷罚在祠堂里跪家法呢。”
元黎一愣,打听了祠堂位置,找过去,果见阴暗的屋子里,少年正对着一拍牌位,蔫哒哒的跪在青石地面上。
听到有人进来,少年下意识挺直腰板。
元黎道:“是孤。”
云泱一愣。
回过头,见果然是元黎,眼睛一亮,问:“你怎么过来了?”
元黎没说话。
云泱目光躲闪了两下,道:“你已经都知道了,是不是?”
少年复蔫哒哒垂下脑袋。
“我害了那么多人,要不是大哥帮我顶着,我早该给他们偿命的。其实这些年我心里也不好受,刚开始的时候,夜里总是做噩梦,梦见他们来找我。现在好了,我已经没那么怕死了,而且我刚开始不敢和你说实话,也不是怕死,而是怕连累父王母妃和兄长们。”
“所以你心怀愧疚,即使在兄长那里受了气,也不敢回击,对么?”
云泱等着元黎讥讽或指责,没料到等来这么一句,抬头,愣愣望着元黎。
元黎道:“其实,背负愧疚活着,有时并不比一死了之容易,不是么?”
云泱胸腔内霎时涌起一阵酸涩。
少年红着眼睛摇头:“你不用为我辩解,我的确犯下了大错。”
元黎摇头:“孤不是为你辩解,孤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并不完全是你的错。你只是一懵懂无知孩童,还不具备分辨是非与好人坏人的能力,你也是受害者。”
“我……也是受害者?”
“当然,你被欺骗了感情,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对任何外来人心怀警惕,你可能很难再与人交心,自然也就交不到新的朋友。你父母兄长又不在身边,你会变得更加孤独,渐渐的,对朋友也就没了期待,不是么?”
云泱说不出话,眼泪却豆子似的,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因从小大的,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你也是受害者。你被欺骗了感情,你不敢再交朋友,你孤独的长大。
其实,你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从父王到母妃,从周伯伯到府中家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知道,他们其实都在心里无声的指责他。
大哥那么优秀,如果不是因为替他顶罪,现在早已袭爵,升上右将军之位。而父王母妃又是那么器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