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捂着被打肿的脸，动作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转正了脑袋。
只是这次，他的眼睛却已经全红了。
十几年来积攒的痛苦翻涌在心头，此时的梁寒终究卸下了平时坚强的伪装，将遍体鳞伤的自己暴露在了蒋圆的面前。
他喉结几番滚动，却咽不下委屈的哽咽。
“妈，在你的眼里是不是除了那个男人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哭腔，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妈，我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一眼我，听我一句话？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毁了你的一生，如果没有我，你不可能会遭受这半辈子的不幸。
“但是，我也是人啊……妈，我也会觉得疼啊……
“你知道我爸差点掐死我的那天，你出来拦住了他，我有多开心吗？那时候我就想，你还是在乎我的，你还是认我这个儿子的，可是，现在……”
“我没有儿子！”蒋圆打断他的话，骂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人生的污点！那天我是疯了才会拦住那个姓梁的！你们两个都该死！！”
“哈，我怎么没想到呢！”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跺着脚疯狂喊叫，“要是让他掐死了你，我再去报警，叫警察抓了他枪毙！我就能彻底自由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有想到！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该是又犯了疯病，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抓着梁寒的衣领，目光中的狠厉和憎恶仿佛要化作利爪将梁寒撕碎。
“你、该、去、死！和那个混蛋一起死！！”
*
俞木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系统：统子，他们谈了什么？梁寒怎么了？
系统这次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他们……吵得很厉害。蒋圆让梁寒去死。】
“啊？”俞木登时躺不住了，他坐起身，烦躁地抓着头发，“他妈神经病……”
话说一半，他又意识到蒋圆之前确实疯过，精神本来就不正常，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还不能骂人，他直觉心口堵得慌。
“啧！”他开了灯，摸了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才让那股子暴躁压下去一点儿。
“统子，现在梁寒状态怎么样？”
俞木知道自己是在靠着系统提供情报，如果贸然找去梁家会很奇怪。
但他几乎能够想象到梁寒在听到蒋圆这话的时候得多难受。
梁寒把他那个妈当成活着的信仰，拼了命地护着。就因为蒋圆喜欢花，他省吃俭用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才买了那么大一束。
他渴望蒋圆施舍给他一点爱，只要一点，就能开心很长时间。
可蒋圆呢？她在乎过梁寒吗？
她只恨梁寒毁了她的一辈子，却看不到这个亲生儿子对她的好，一点都看不到。
*
梁寒从家门里走出来，只穿着一件毛衣，没有穿外套。
他天生畏寒，一到冬天便更加难熬，可他现在精神恍惚，需要这份寒冷让他稍稍清醒。
冬日的夜里，他站在大院里，脸和手很快便被冻僵，动一动几乎没有知觉。
他本不想哭，可抿了几次嘴唇，眼泪依旧盈满了眼眶，被风一吹，又疼又涩。
从小到大，他都在想：家，到底是怎样的？
他听同学们说过自己的家庭，他知道家里应该有严肃但疼爱孩子的父亲，有温柔贤惠的母亲，他们会相敬如宾，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家庭琐碎而拌嘴，可他们会爱着彼此，会疼爱着他们的孩子。
可他的家呢？
他的家又算什么？
梁寒痛苦地捂住脸。
温热的眼泪落在冰冷的掌心，几乎要烫伤皮肤。但都不及他心里的疼。蒋圆恶毒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每一句都捅进心脏，让梁寒疼的几乎要忘了如何去呼吸。
“嗬哈、哈、啊……啊……”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又短又急，梁寒的肩膀颤抖着，委屈地哽咽着，拼命去压，也压不住。
他用冻僵的手掌和手背去擦眼泪，将脸上皮肤揉搓的通红。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了俞木房间的灯还亮着，可他不敢去打扰，他怕老师知道了母亲做的事而厌恶他。
他的家庭，他的家人是如此不堪，如此肮脏。
而他自身也是。
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被祝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自幼便承受着父亲的毒打，母亲的憎恨，艰难地活过十几年，终于遇到了老师。
老师愿意管他，愿意帮他，愿意拉他一把，可他却对老师怀着那样龌龊的欲望。
那样违背世俗伦理，不被任何人所接受的变态一样的感情。
和温柔善良的老师相比，他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阴暗自卑又肮脏，因为太过渴求阳光，便想从栏杆的缝隙里把太阳拽下来，永远关在地沟，只为他一人发光。
够了吧，够了。
他不想再玷污老师了……
有话要说：二更
第15章 被家暴的小可怜15
“大冬天的，就穿件毛衣出来？”
俞木的声音突然响起，梁寒错愕地抬头，却见男人已经推开家门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件外套。他大步走到梁寒面前，把外套披到梁寒身上，然后两条长胳膊往前一伸，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看你都冻僵了。”他拍了拍梁寒的后背，下巴贴着人的肩膀，叹了口气，打趣道，“来让老师抱抱，帮你暖暖。”
俞木只字不提他哭的原因，只拥抱着他，用自身体温慢慢温暖梁寒僵硬的身体。
他知道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可是放任梁寒在外面哭，他受不了。
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给梁寒一些力量和依靠。
系统平时总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儿喜欢梁寒了，还说心疼就是喜欢的开始。
这一点俞木不知道是不是系统胡诌的。
但要说他现在的感觉。
他可以老实地告诉系统，真的很难过。
他不想看到这么痛苦的梁寒，哪怕知道对方只是个小说人物，他也希望梁寒可以有个好结局，而不是故事里以自杀收场的残忍未来。
喜欢吗？
不知道。
可是此时此刻，他想拥抱这个孩子，想让他振作，想用自己所有的力量给他一个光明的未来。
“老师……”感受着俞木的手一下接一下轻拍他的后背，梁寒刚刚擦干净眼泪的双眼便又模糊了去。
他怔楞片刻，便回抱住了男人，贪婪地汲取着温度，心中方才想要放弃俞木的念头陡然消散。
他想起来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只是为了回应老师的期待去努力做到最好。
对比同龄人，他身处的是地狱，他则是在业火里挣扎的恶鬼，将亲生父亲送进监狱，被母亲指着鼻子骂怎么不去死。
可他仍想活着，仍在活着。
他的本质就决定他不会是高尚到可以放弃仅剩的温暖的人。
他已经知道俞木不会接受他，可这不妨碍自己喜欢老师。
纵然他是阴沟里的老鼠，也想关住他的太阳。
*
梁寒将脸埋在俞木的颈窝，眼泪静静落下来，他紧紧抱着眼前的人，没再说话。
今夜让他想通了太多事。
被母亲冷脸相待、憎恨痛恶了十多年，他终于被彻底伤透了心。
那个爱着母亲，守护着母亲的梁寒死了，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老师。
以后有老师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他永远都不会放开老师，到死为止。
*
【好感度四颗半心了。】系统的声音响在脑海里，俞木一愣，旋即皱紧了眉。
他没回系统的话，等梁寒平静下来，俞木便拉着人回了自己家，给他倒了热水洗手洗脸，又拿出自己的另一套睡衣给梁寒，叫他穿上。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俞木翻了个身，冲着梁寒。
“能跟老师说说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明知故问，“那个伤怎么回事？”
“这是我妈打的。”梁寒低垂了眉眼，“我们吵起来了。”
“因为什么吵架？方便说吗？”
他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了事情原由，现在只是想让梁寒说出来，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梁寒摇了摇头，“我惹她不高兴了，她就打了我一巴掌。没什么大事。”
他显然不想说，俞木便没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