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第一节早读,语文课代表拿着语文书大声领读,讲起来进度还要比她原来的学校慢一些,《师说》已在上学期全部背诵完毕了。
她随口跟着念,确切地咬准字音,助听器里朗朗的读书声总是蒙着点电子的色彩。
语文老师时不时来巡巡,只是站在门口看一下,挺敷衍了事的。
“等会上课要抽背啊。”懒懒的腔调拖着尾音,淡定从容地插入进读书声中,像是蜻蜓点水一过,语文老师又缓缓转身往隔壁班走去。
抽背。
下面的人依旧读着书,没什么特别的反响,没有抱怨。
即使已经知道自己全都背下来了,她还是有些略微地不放心,不知怎么着地,多瞄了几眼,嘴里开始默背起来。
张张嘴,喝两口水,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时间,她看大家都不忙活,有人走过来看了看她,笑笑提醒道:
“老何随便吓吓我们而已,不必太认真。”
“啊,”她一抬头,手里还捧着书。
“十五分钟哪背得完啊,我们都是一段段的,老师上课不抽查的。”那同学继续嘻嘻哈哈地解释道,看了看她干净的书面,又说,“我等会把笔记给你吧,这课还挺重要的。”
“哦,好,谢谢。”她点头,应了应。
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手上洁净的书,她还是抽出旧时的课本,里面的笔记整整齐齐地排列好了。
想想,过了一会儿,还是收回去吧。
猝不及防,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老何捯饬着他的眼镜,头发油滑,略略茫然地说了一句:
“新同学是嘛?什么名字?作业写得不错,背一段吧。”
☆、泛青
当我沿着一条路走下去的时候,心里总想着另外一条路上的事。这种时候,我总觉得心里很乱。
——王小波《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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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站起来,全班瞬间就安静下来。
空气中一改先前的气氛,安静得接近寂默。
几束目光朝她投去。
她吞了口唾沫。
“第二段吧。”语文老师翻着书,随手几页,点了一句。
她听明白了,脑子里旋旋而过几个字,准备好了正欲开口:
“……”
“铃铃铃铃铃——”
凑巧,预备铃就打了起来,中断了她半出未出的气音。
一下子,忘得差不多了。
丢。
记忆里本来连成片词句碎成一片空白,零星只记得后面的几个字,她蹙了蹙眉,两唇微张,却也半天出不了口。
小学……而……上一句什么来着。
空气凝滞下来,全班人都几乎为她捏着把汗,她几乎能听到身后不知哪位同学悄悄的提示音,一直重复着同一个音节,她却又听不清。
到耳间,模糊一片。
什么近谀。
“嗟乎!”忽地很大声,语文老师提醒一句。
记忆忽地被唤起了,她顿顿,恍然大悟,跟着念了一下,接下来行云流水毫不停顿,口齿清晰字句纯熟。
原来语文老师微微失落的神情缓了过来,逐渐变成赞许,眼神中渐渐流露出些许欣慰的感情。
还不错。
很好。
末句。
她停住,断得干净利落。
不留气音,十分漂亮。
掌声鼓鼓响起。
像浪潮一般,甚至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成片翻起。
“你们看看,看看啊,这就是你们和省三的区别。”语文老师泛指一通,拉腔作调地半指责半欣赏,“亏你们还区四呢?重本率都提不上去不好好背书还想干嘛呢?”
她不太自然,稍微晃了晃身子,低头翻了翻书。
之前读的学校是挺不错的,在省内也排的上号,不过向蕊知道自己属于个吊车尾的类型,爬得上去全凭运气。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勤奋的学生,做什么事都很优秀很努力的那种。
其实她没觉得自己有多用心,只是习惯了而已。
“坐下来吧。很好,不错。”语文老师添了一句。
紧接着开始讲课,她反倒没什么心思去听了,零零碎碎记了点没什么用处的笔记,回头一望,只见他在看书。
没有ppt,隔得太远,他听不见。
上课时也总是这样孤身一人,不在发呆,就是融入不进去。
角落里。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兴致勃勃,一张口又是好几个文化常识,慢慢地拓展到公元前多少多少年,什么的都能扯得上。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书。
忽然间,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
下课,熙熙攘攘。
先前的同学走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歉。
“不好意思,老何今天转性了,他往常不这样的哈哈哈哈。”那个女生挠着头,有些装佯出来的大大咧咧,后来又急忙补了一句,“你真厉害。”
她本来想回一句“没有,只是之前背过”,但还没出口,对面的女生就先拿出语文书在她面前,递过去。
“之前有些笔记,是咱们班特有的,考试秘笈,你记记吧。”
她说得很认真,向蕊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着含糊拿着几节课,这回到手,翻了翻。
真的有些偏门的冷知识,虽然看上去不怎么会考,但分明就是揪着考到倒一片人的点去的。
她点头,笑笑,致谢。
拿起红笔,满满地抄了起来,再加上些自己的理解,大致能和有些已知的知识关联起来。
再看了看,她忽地顿顿。
半晌,笔尖停滞,她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又拿出另外的本子、便利贴,慢慢地誉抄了一遍。
……
上午的课并不疲劳,其中还夹杂了一节信息技术课,虽然不知道学的究竟是什么,但挺有趣的就对了。
李子健始终骚话就没断过,今天更是有如神功,妙语连珠,整个班级气氛做得特别好。
她跟着笑一笑,在座位上伸个懒腰。
已是下课午休时间,教室里人头涌涌,站起来的几个在细细碎碎地聊着天。
眼前的色彩是泛青的,有一丝清淡的涩味,她回头望望,乐鸣仍埋头在雪白色的书页里。
他在静静默读。
“蕊子,”忽地有人叫她道,她连忙回过头去,“啊啊”地露出微笑。
一个女生,手上还带着不知道印着什么韩文的手环,是两节课前刚交的朋友。
“看什么呢你?”新朋友在她前桌的位子上一坐,向着她,“谁啊?”
这个朋友很自来熟,她本来没什么兴趣的,却被硬拉着看了一个韩团的舞蹈视频。只不过夸赞两句,对方就大方地认她做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没什么。”她笑着掩饰,摆摆手。
新朋友不信,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探探头,故作神秘,“骗谁呢?说说嘛。”
从她的座位望过去,视野中站着不少高挑的人。
“没谁,就看看。”她狡辩道。
新朋友看她目光游离,总觉得鬼鬼祟祟的,心里已经开始略微怀疑。
“不会是体委吧,体委长得也还不错。”
“胡说什么?”
“就是嘛。”朋友推了推她的手臂,眼睛眯笑着,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勉笑一下,站起来,故意着只往前看,匆匆地将人推出了走廊。
“吃雪糕嘛?”
“中午吃菠萝鸡/吧。”
走廊上回荡着各式各样的脚步声,过了这个拐角,进了一条青方砖的格廊长过道,过道外贴着的玉兰饱满地开着,微微露水的气息充斥着透明的空气。
她一句接一句地应上,时不时注意脚下的台阶,朋友知道她腿部不太方便,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
手里还拿着本英语书,但她看着其他人都两手空空,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卷起来,收敛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