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笑着,掐着腕,五个指痕重重地打在了他苍白的脸上,生生地打出了红印,交叠,重复,辛辣的感觉似乎挥之不去,光一照射,更像是雪白的透红。
这种算不上的羞辱不值一提,仅仅承受下来便是。
他们会累的,总会累的。
什么都不用改变,就这样,快点过去就好,猩红的烟火在他背部烙下的烫印结了疤,一靠,便像起了脓一般,恶心感会随着记忆,一点、一点流掉。
他低头。
手段停下。
光恰好照着他的半张脸成了一深一浅,阴阳交割着,浅浅地呼吸,一缕一缕扯着已然麻木的痉挛和抽痛,他十分安静。
他知道,
其实,
那正对着面的人未过兴,瘾劲正大,抹了抹汗,仍想兴致冲冲地再来一下。
作好了姿势,带着些激动,红了眼朝着挥出拳头。
刚触及他的下颔,他往旁边出乎意料地躲了,刚想震惊抬头,手间已准备好更猛烈的制裁,怎知突地就受到一阵预想不到的冲击。
他迎身,往前倒,使劲咬下那人的一只耳,直到鲜血味弥漫在嘴中,盖过了原先的苦涩。
他们是一样的。
被袭击的人即刻就哇哇大叫起来,慌乱地把人推开,他不动,像是死死附着的青苔,薄薄的,三厘米的小刀怎么在臂上乱插,他甚至感受不到痛,没有比这个更享受的滋味。他咬合牙关,一边嘴角上扬,却始终缄着口,没有表露出一丝的喜怒哀乐,像一个只是无情宣泄的不共通情之机械。
说过了,
他们其实毫无区别。
都是一样的垃圾、污垢、不知廉耻。
地上混杂着血,滴成一堆,淌开来。他们推他,他不放。
本来自己就脏浊。他和那些人身上的共同点是如此之多,像重叠的影子,交叉,斑驳,腥味能使人兴奋,他曾经也幻想过曾经的未来,他的未来,没有一点儿光,哪怕是月亮,哪怕是微弱的路灯。
即使没有经历变故,他也肯定自己始终会长成那样的人。他不晓情理,永远存于身上的只有嫉妒,自私,也知道他不是把能被融化,而是不断地把其他人拉陷进泥潭之中。
只因为自己出不来,就不值得任何一切,
挣扎与慌乱的场面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嘶吼和痛苦迅速代替了那个人先前的兴致,随之而来他也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愉悦,皮肉的味道渐入鼻翼,他贪婪地闻着,同时平定,镇静地看着他们,就像打量猎物一样顿感可笑至极。
自己的小小动作,就能让他们惊慌,局势一变的争斗,令他懂得了其中的快感和上瘾。
他冲撞,应激反应,人开始不受控制,拥挤的半梯间失去了方向。
亢奋的场面天旋地转,开始了新的一轮狂欢,“砰”地一下,身体撞向墙壁,压迫,刹那间他们全部都像捣了窝的小白兔一般落荒而逃。
摇摇晃晃,眼前血色朦胧,唯一的凌乱留给“咔嚓”掉落在死角的三厘米小刀,明晃晃地反光出一道锋利的刺芒。
晃然。
死寂一般。
他顿住,看着眼前“砰——”地一声。
只闻到轰然滚落的声响。
☆、缄默
办公室内。
他站在那儿,低着头,浑身狼狈。
世界寂静。
混乱的场面重现,他被打了一个巴掌,面前是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掉了下去,滚落了半层楼梯。
昏迷不醒。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不记得,一切都变得模糊。
嘴里还残留着血丝,他的舌头能感受到淡淡却又扑面的腥味,一丝丝,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想法。
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
是的。
刀尖掉落,刺啦一下的光闪烁在眼前。
他不过是轻轻推了一下。
身上被扎出的伤口渐渐有了痛觉,一动,便像撕裂开来,却又流不出血。
是他干的。
他们都说是。
被人指辨着,他发觉自己的心不跳了,低头看看,他才知道自己这么冷。
他觉得,是要下雪的。
窗外还是很亮,截然不同的亮,明明该有冬天的味道了,却仍是浮动着燥尘。
他想看雪,只是一点点雪,不用纷纷扬扬,他还没看见过。
该知道的吧。
他该知道自己必须要承担些什么。
一切责备都不可能听见了,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不过是顿劈头盖脸的骂、打,然后看着一些奇怪的动作,不明的事情发生。
可他听不见,他只是旁观,他不用参与。
哭得哀天嚎地的人趴倒在地上,探头议论的人躲在墙角,他只不过是站着,在中间,像小说里的上帝视角。
可上帝视角终归需要一个立场的,这时候他就不知道该往哪去了。
明明不关他的事。
他把自己的袖子撩起来,露出手臂展示给大家看。
眼前变得白蒙蒙的,一条条疤痕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像是刚刚愈合,那种绯红,他们所说的樱花的绯红。
绽放开来。
一瞬间的沉默,他又继续把自己腹间的衣物撩起,给展露出来。
那里的淤黑一片,碰着不痛,括了一圈新痂。
他明明一直都那么痛,此刻却又没有了感觉,只是他本来就长那样一般,他本来就应该接受痛觉。
还有背部,肩膀,他都没有伤,一点都没有,那些都只不过是假象是不是。
你们能看得见吗。
缄默。
他熟知这样没有用。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展示。
他甚至想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地好好让他们看看,最好有人把他解剖开。
好探讨一下,他的心是为什么,不跳了。
“私了吧。”对方提出。
他闭上眼,对着在纸上说一句:
「别告诉我妈。」
-
他在全校的广播里道了歉。
很奇怪。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奇怪,有目光打量他。
无论他做什么事,都跟着他,密密麻麻的背刺,像针孔的眼睛不断浮现一般,垒起。
全是非议。
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了。
没关系。
他在麦克风前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他只是照着念,念就足够了。
一个一个字,打伤、处分,对不起……这够了吧。
他会弥补的,他会一点点弥补的。
他是有过错的。
他本就什么都不该,每呼吸一口都是痛,很痛,肺被一点点刺穿的感觉。
手是凉的吧。
在想。
水龙头哗哗溅起的水花,白沫浮起又消失,他对着看。
不断地浮现要是自己也一样,什么都不用管,转瞬即逝。也许会被人看见,被人羡慕,但现实中只会有血沫……
他想做无忧无虑的,哪怕是一秒钟,半秒钟。
呆了很久。
出去,继续接受无声地荆棘。
地面是雪白的,混合着墙,混合着天花板,分不清楚了,什么都只散发出一种交杂的味道,呛鼻。
他没什么事情能做了。
已经成了只能被观赏,非议,的一个物品。
应该是要满足的。
他想维持,维持下去。
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在心里抹掉就好,即便是自欺欺人地留下,时不时苦笑,他的皮肉还是存在着皮囊。
他不想要人生。
只想安定,他很简单。
他想要没有起伏,谁都看不见他,他就坐在那儿,站在那儿。
灵魂也许就是这样存在。
路上的清冷蜷袭全身,像是被风挟裹。
意外地有了点暖意,缩在每一处气息,挽回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