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
那个啤酒罐还在下节的地板上一晃一晃,周围撞着,转圈。罐底的两三滴残液被晃出来,拉着细细的水痕,地板湿了一条线。
他能感觉到。
眼皮不抬,只要稍稍一对上,对方目光明显挑动着些什么气氛,带着很强烈的性质。
他握紧了扶手,抿嘴,不理会。
转身,不闭眼,
只是往前望去
……
回到家,放下书包,动作比平时要流畅得多。
他扭头望望,看见母亲已经在厨房里面,坐着轮椅,手里握着锅铲,油烟扇叶转得悠悠闲闲,一下接着一下投进暗格。
乐母特地托人买了点新鲜的苦瓜、猪蹄,给他做了一餐。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烫成那样,毕竟是亲儿子,不仅在肉上。
他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吭声,昨天躺家里也闷头,偶尔拧额蹙眉,小嘶一声,每次,就有一阵凉凉的风窜进她耳朵里,听得心里痒,不舒服。
这几天的饮食都给他安排好了,难得兴致,机遇,手头很久没带过这种感情,煲着煲着汤,忽地感觉生硬。
他在客厅坐了下来,开了风扇,厨房望出去能看见半个侧影。
迷上了玩手机,有些目不转睛,他的手指摁动,然后有些随意地摆到了一边。
她不知道他在干嘛,想知道,却心里觉得没必要。
他也是长大了。
端出汤,放在桌上,他没怎么注意到。
轮椅在地板上摩擦出声响,难得的忙碌,时间突然充实了。
他是怎么打的工,都做些什么,后厨的师傅都对他好不好……她一边也在想,思考了下,看见他在客厅的旧布沙发上扭动了一下,侧着身,像个小孩子一样,两条腿弯曲相搭,长长短短,懒懒地弓背缩着身子。
有着点撒娇的意思。
大概是痛,也大概是在看着什么东西,先前剃掉的头发长回出来,要短,黑不溜秋的后脑勺。
她笑了笑。
难得的,他不躲进房间。
在沙发上宁静美好。
☆、KTV
很多时候,并不是别人在折磨我们,而是我们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评判对方的是非过错,是我们在折磨自己。
——铃木大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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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人逆行道,他低头,车流在路旁反着方向往另一边挪动。
手上什么都没带着,只是走,一套干净的针织长袖。天凉了起来,他围上围巾。
天气很奇妙,昨夜还是倾盆大雨,闷热到整个世界都笼上蒸汽一般。只隔了一夜,气温却骤降,睁眼发现身着单薄到背脊冰凉。
短短的发贴在头颅上,显得利落,侧脸的轮廓更为明显,下颔弧线划出流畅。
刚刚去买了货,送走,他现在做不了些什么事,虽然伤好了许多。
想想,是还要买个些什么的。
忽地,口袋里振动一下,他低头,手机亮起了屏幕。
一句消息。
是她的动态,「去耍啦。」
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那天她拿着在手上鼓捣两下,还特意不给着他看,自此以后她的每条动态每条消息他都会收到提醒。
他问了问,她撅了噘嘴,说怕他又像上次那样,看不到她在找他。
无论有无意义,对他用处大不大,很奇怪就能看见些屏幕上忽然出现的句子照片。
他也没管,看着,随着她罢。
时间一久,甚至能推算出她每日的作息,什么时候准备去玩,什么时候最想念他。
几乎快,一清二楚了。
他停下步伐,站在便利店的门口,身影笔直。
旁人看着,就是一个成熟出落的大学生。
不是面孔,是气质,她也常说他一旦穿上私服,人也好看了许多,和电视中的男主无二区别。
虽然她也不看电视剧。
「你在哪儿?」他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抬眼,对面街的店铺被人车遮挡住,依稀能看见进出的顾客,白日里映衬得灯光暖黄,他立定不动,等了一会儿,再低头。
「你在哪儿。」她反问道,还附带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明眼看得出心情正好。
他两三下,回道。
「外面。」
一会儿后,她回得有点慢,让他一直在等,「我和朋友出去玩了。」
他看了眼,「哦。」
本来是想找她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的冲动,今日还是周六,下午,天气凉爽,看着旁边路椅适合两人相偎。
「嗯嘛……你是在西区那边吗?」她过了一会儿,又问道。
然后她发了一张照片给他,是她今天出门刚穿的裙子,拍了歪歪的一张半身照。
不是很懂这些艺术,他大概是能明白一点,很多人都喜欢这样。
还没过几秒钟,她就又在手机的另外一头,对他发出邀请。
「你要过来吗?」
紧接着下面发了个地址,点进去,地图出来了。
就在附近。
路程,也莫约十五分钟左右。
这个朋友指的是哪些朋友,他不清楚,也没什么必要知道。她这样问了,也这样发了,按理也应该是要去的。
他没回复下一条。
-
抬头,只见一个广告牌,略微有些旧,周围还缀着半零落的彩灯。
外面是菜市场,鱼龙混杂,各种气息闯进鼻腔,另一边是略微繁茂的商业区。
站在门口,电梯前。
是这儿吗。
发回去了一条消息,半秒后,她显然也在等。
「你上来,106号房,包间」
「直走就好了」
他往里走,顺着一条狭窄的内路,视野内压得显然有些昏暗,淡淡的烟味弥漫在走廊中。
不久,角落开始变得更加漆黑,一点点灯光显露,逐渐变得五彩斑斓,夺目眩眼,对于他来说还有些花里胡哨。
转拐,长长的一条软皮包厢长廊,有个入口的小庭,瞥一眼能看见是有服务员招待。
服务员穿着黑衣,头发扎团,乍一眼看上去正经。红唇却烈焰得耀人,脸上敷着浓厚的粉白,领口扎着丝巾,卡着一颗印着编号的纽扣。
“你好,欢迎光临。”
服务员起身,鞠了个躬,声音甜美。
可惜他听不见,靠着观察估摸出了大概,然后靠在桌旁拿起笔写道一句。
「106.」
写得很敷衍,甚至连“找人”两个字都懒得往上加,服务员指了指,他顺着那条道去。
里面是更加昏暗,灯开着,装饰却变了,各种斑点花纹,复古潮流。
地墙和天板都镶着几道灯,流光溢彩,长长一条软皮包厢走廊。
到了,推门进去。
地板在震动。
大屏幕在暗室里不断射出刺眼的光晕,他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她,她正在喝着些个什么饮料,融入其中。
聒噪的音响吵到了他的视野,皱了皱眉,显然在这个环境下他不是很舒服。
她一瞥头,也看见他了,招呼。
「过来吧。」
人很多,有六七个,一半都是些有印象却不认识的面孔。
人家对着卡拉OK唱得正欢快,舞姿跃动,没注意到他。
他坐下来,在她隔壁。
今天明明挺寒凉的,室内还要开着冷气,她穿的也就两小件,双脚盖着一张室内沙发上自带毛毯,其他人都在站着,唱着。
播的都是些最近的热曲,有欢快得像蜜糖的,有哀愁青春悲伤的,清一色都是旋律曲。背景音很大,放出来音质并不好。
他一开始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一悟。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活泼,还要开放。
大概是换了个口红的色号,这次鲜艳了一点,在灯下也能清晰看见。她打了个喷嚏,捂住鼻,伸手抽了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