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6)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官家搁笔,忍不住深看容央一眼,点头。

自先皇后齐氏殁后,整整十年,无论前朝大臣如何劝谏,他硬是没再册立过皇后。

一则是为大婚那日所给之承诺,二则是的的确确没能再如年轻时那般,真真切切、彻彻底底地爱上一人。

殿里一时寂然,淡淡龙涎香飘过鼻端,容央声音似也被熏过,倏而变得飘飘的:“因为后宫娘子们不如嬢嬢美,便始终最爱嬢嬢一人……这么说来,爹爹也是个重皮相的嘛。”

官家一怔,心知着了她的道,啼笑皆非:“强词夺理!”

容央扬眉。

官家无可奈何,一指案上墨画,开始撵人:“画好了,赶紧给你姑姑送去罢。”

每月初十是前往兴国寺后山探望长帝姬的日子,今日恰巧便是。

容央轻哼,待崔全海把风干后的画收入木匣,洋洋留下一句“我偏也要学爹爹,挑一个他人难及半分风姿的”,这方款步去了。

官家在后直摆头。

谢京领着一批禁卫候在宣德门外,等候前往兴国寺的嘉仪帝姬。

护卫皇城多年,这还是头一回有幸能为大名鼎鼎的嘉仪帝姬护驾,谢京暗暗生喜,然想到金明池那夜王忱的遭遇,又不免忧从中来。

那夜褚怿前脚刚走,就有内侍后脚把那一道万众瞩目的珍馐呈上,众人垂涎欲滴,硬是把春风满面的王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嘉仪帝姬选婿一事满朝皆知,明面送菜底下,实属芳心暗许。一众世家公子或羡或妒,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忱揭盖,七嘴八舌地嚷着要分羹一杯,直至那一时恩宠万千的东西“水落石出”。

谢京回想当时所见,汗毛倒竖。

瞧着风华绝代的美人,没成想整蛊起人来,竟也是这般“盖世无双”,饶是那王忱气度非凡,当场也险些失态,稍后自个这场护驾若有差池,指不定会遭遇何等磨难。

念及此,也不知是否因紧张过度,谢京眉头一皱,肚子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偏不巧,甬道那头传来齐整马蹄声,一辆朱轮华毂、珠钿翠盖的马车在内侍引领下行来,车前坐着一名鲜眉亮眼的小宫女,正是伺候嘉仪帝姬跟前的荼白。

谢京深吸口气,压下腹中不畅,硬着头皮发号施令。

一行人自宣德门右拐,浩浩荡荡行于大街。

正是午后,内城百姓最是多,即便有禁军开道,车行速度也很勉强,谢京打马在前,瞅着这拥挤人潮,额头细汗越来越多。

边上一名禁卫眼尖,悄声上前:“虞侯,您没事吧?”

谢京白着脸,扭头往身后车驾看一眼,喉头微动:“无碍。”

禁卫迟疑退下。

谢京又盯回人潮,“驾”一声,冷不丁腹中一阵绞痛,扯得他险些失声。

呼吸一窒,谢京目光四转,忽一招手,调头往东侧大街而去。

身后禁卫们一怔,面面相觑,只能跟上。

容央懒懒坐在马车里,正听荼白、雪青闲聊,忽然间马车停下,三人俱是怔然。

荼白掀帘,车外,禁军肃立,一座守卫森严的巍峨府邸映入眼帘,朱漆牌匾上刻着三颗鎏金大字,赫然便是“枢密院”。

荼白不禁蹙眉:“怎么到这儿来了?”

刚问完,前边谢京下马,一脸扭曲地赶来。

荼白往后。

谢京弓着腰,讪笑着在车前停下,艰难地朝帘内抱拳道:“殿下恕罪……卑职突然内急,进府衙里方便则个,稍后便来。”

荼白:“……”

少顷,一把少女声音从车里幽幽传来:“你让本帝姬坐在这里,等你出恭?”

谢京脸上汗珠渐大:“实是疼痛难捱,情非得已……”

车中静默,荼白往内看一眼,板起脸来,回头直斥谢京失职。

谢京心焦如焚:“那……那请殿下先走一程,卑职解决完后,立刻快马追来!”

荼白简直无语,横眉道:“那如果这一路上殿下有所不测,你可又担待得起?!”

谢京满头是汗,看看车帘,又扭头看看府衙,便在走投无路刹那,突然眼前一亮。

褚怿前来枢密院报道,被同知院事何定堃硬留着用了午膳,话别后,刚一走出府衙大门,就见谢京把腰勾得跟个六旬老翁一样,火急火燎地朝自己奔来。

“快快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京龇牙咧嘴,话没讲完,突然“嘭”一下放出一声巨响。

褚怿脚下生风,退至门边石狮旁,食指抵鼻,双眸阴沉。

谢京自知失礼,抱着肚、红着脸吐出后半句:“帝姬便交给你了……”

褚怿:“?”

衙外有风,悄无声息散开谢京的“巨响”,看守门前的两名护卫脸色渐渐发青,谢京一张脸越发烫得火烧一样,伸手往街边车驾一指,留下两声“护送”、“兴国寺”后,脚打后脑勺地跑了。

风卷土尘,墙边两棵参天松柏涛声起伏,褚怿转头。

大街上,一队甲胄肃整的禁军严立车前,车中有人凭窗而坐,纤白玉指正撩在帘上,一双泠然美目朝这边看来。

两人视线交汇在虚空里。

“……”

第5章 、护送

风势峻急,零落地上的树叶簌动起伏。

车窗外,男人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分明是踩在汴京的青石板上,却给人一种兵临城下的压迫感。

容央端坐车内,不由蹙起眉头。

俄而,脚步声停,一抹高大阴影落在帘上,男人声音随之响起:“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褚怿,代谢虞侯前为护送。”

相较上回,略多一分世家贵气。

容央留意到他名号的变化,转头。

日影倾斜,帘上阴影沉压,浓重凛冽。

不过是区区一名战败的武将,灰头土脸回来后,不改这一身冷硬之气也就罢了,而今在仕途上非但没遭贬黜,反而官至指挥使,忠义侯府的荫庇,果然非同一般。

容央鄙薄,素指一勾,又把帘幔撩起。

日照荧荧,褚怿逆着光,低眉沉眸站立车前,并未着那日的官服,只一袭玄色如意纹圆领窄袖便袍,乌黑长发用鸦玉簪紧束,暗影里的五官更显精致、深邃。

上回只灯下匆匆一瞥,此刻细细一瞅,方不得不承认,这气势凌人的男人,确乎是生了张极好看、也耐看的脸。

哼。

容央故作淡漠放下帘幔:“有劳了。”

窗外人眼微眯,在帘幔下落刹那,捕捉到里面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褚怿不明所以,转身上马。

号令声响,一行人重又朝兴国寺而去。

长帝姬封号明昭,乃官家一母同胞之妹,年少时下嫁原礼部侍郎之子周弘应,后因婚姻不睦,身心俱损,恳请官家应允和离。

和离后,长帝姬回宫居住,不到一月,突然病倒榻上。各大御医轮流问诊,然不知为何,长达半年,都始终不能缓解其病症。

有人道,帝姬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于是官家忙里抽闲,亲自*慰问,每回问及周弘应,长帝姬不是三缄其口,就是闪烁其词。官家无功而返,便命令内廷众娘子上阵,一拨人前仆后继,锲而不舍。

可众人越是缠问,长帝姬就越有精神崩溃之势。

直至后来机缘巧合,周府中一名伺候过长帝姬的侍女在后宅碎嘴,传至大内,官家才知明昭婚后三年多来,周弘应待之甚苛,非但极少温情流露,酗酒后还拳脚相向,更有一回酩酊中,直接在缠绵病榻的明昭面前与其屋中侍女奸*淫……

官家震怒,立刻把周家人下狱,敕大理寺严审,水落石出后,罢免周侍郎官职,驱逐出京,并将周弘杖责六十,流放蓟州。

一时轰动朝野。

此事终了后,许是长帝心结终解,在御医诊疗、亲友劝慰下,渐渐恢复神智,康健如常。

可却不再肯留居皇宫一日,执意请旨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堂堂大鄞帝姬竟要弃俗出家,消息一经传开,又闹得前朝后*庭沸反盈天。官家又气又急,责令各殿娘子轮番去劝,哪想这回还是去一个,溃败一个,倒是明昭心愿难遂,失心疯又有复发之势。

官家无可奈何,思来想去,只得在离皇城最近的兴国寺后山修筑院落一间,供明昭潜心修行。

唯一条件是:绝不剃度,永为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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