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110)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然怎么今日拿五六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小郎君逗他,他就非要话锋一转,丁点亏都不肯吃呢?

容央想着,哼一声,径自去倒了一杯酒,便欲去敬一敬静淑和端敏,面前人影一晃,竟是吴嵘提着酒壶,大大咧咧地跑褚怿身边去了。

容央一凛。

吴嵘在褚怿身边坐下,寒暄都不寒暄,拿着酒壶就跟他手里的半杯酒一碰,仿佛熟络得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儿。

褚怿眉峰微敛,倒也不言,只是淡淡地把酒喝下。

吴嵘面颊醉红,两眼盯着大殿中央翩跹起舞的一众彩衣宫女,嘿然道:“依悦卿你看,这台上的舞女何人最妙曼?”

褚怿懒得看,答:“都差不多。”

吴嵘很不以为然,“啧”一声,道:“此言差矣。你瞧瞧中央那位,虽然给簇拥得众星捧月似的,但也就那双眼媚几分,至于旁的,根本没法下眼。倒是离你最近的这位,对,就是这个,瞧瞧那身段,那晃得人抓心挠肝的哟……”

吴嵘直勾勾盯着那彩衣宫女随舞步晃动的胸脯,笑得眼睛都快成了缝儿,褚怿默不作声,垂眸倒酒,突然脚下被一物砸中。

低头,筵案底下骨碌碌滚来一颗龙眼,褚怿顺势抬眸,坐于静淑、端敏中间的容央瞪过来,大眼如炬。

褚怿唇语:干什么?

容央便欲作警告状,不巧静淑倒完酒去跟她碰杯,忙又拉开嘴角灿烂地笑起,笑至一半又继续朝着这边横眉竖目。

褚怿静静欣赏,只觉得这变脸比边上舞蹈精彩太多。

偏巧吴嵘又在耳边缠问:“悦卿,人间尤物,你看到没有?”

褚怿便笑,答:“看到了。”

酒宴后,官家组织众人前往御花园赏月。

离开长春殿,大半人都已有几分微醺,及至御花园内,队伍早就乱得不成模样。

所幸官家也没苛求众人按照原本的位次规规矩矩地排,围绕御湖的楼阁亭台俱张灯结彩,摆筵置酒,处处可供人娱乐休憩。

容央怕素来不与人交际的明昭落单尴尬,离开大殿时,交代褚怿几句后,便跟静淑、端敏一块陪明昭入园去了。

月影婆娑的一座阁楼上,视野开阔,夜风爽凉,赵彭坐在美人靠上吹着凉风,听得吴嵘又在那边大吐婚后之苦水,不由眉头打结。

褚怿静坐一隅,本就给人凛冽之感的侧脸轮廓被月光一照,更显冷傲孤决,然眼下这一分冷,在赵彭看来只觉亲切温暖至极,当下挪至其身畔,喊:“姐夫。”

褚怿回头看他一眼,算是回应。

廊柱前的垂幔高高卷着,展望过去,漫步湖边的帝姬们尽在幢幢灯火之中,或丰腴端方,或玲珑烂漫,容央走在其间,无论何等神态,何等动作,都始终是夜色里最璀璨、最夺目的那一个。

赵彭道:“姐夫别听吴嵘在那边胡扯,他自己不拿真心待三姐,也怨不得三姐不肯给他好脸色。”

吴嵘今夜是真醉了,在后头抱着许晋合的一条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静淑的狠心决绝,什么日日夜夜地伺候着、供奉着,什么当着他面跟那些个面首亲亲我我,伤他尊严……

褚怿淡淡一哂,不予置评,只道:“近来和宋淮然处得怎么样?”

赵彭听他提及宋淮然,眉头又开始打结,嘴巴像给烫着似的,翕动半晌方道:“挺好。”

这明显便是敷衍的辞令,褚怿偏道:“怎么个好法?”

“……”赵彭开始后悔挪到他这儿来了,硬着头皮答,“宋御史心细如发,洞察秋毫,又敢于直谏,回回都能从我这儿抠出错来,助我修正,长此以往,我必能大有长进,日臻完善。”

“……”褚怿白他一眼,想讲点什么又忍住。一盏灯笼挂在廊柱外,洒下暖融融的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赵彭那撇眉瘪嘴的小模样实在太像容央。

褚怿转眼开:“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择善而从便可。”

赵彭呵一声:“就他那张嘴,能讲出‘不善’的?”

哪样不能给你讲出花来?

褚怿不应,赵彭顾自哼哼两声,倏地想起一事,坐直道:“这两日总听到东北那边有军情传来,大辽和大金还没打完?”

辽、金二国交壤于大鄞东北方位,以往是没多大战事的,但自今年入春后,一度烽火连天。朝中人分析,除大金地产匮乏,亟需扩张领土外,怕大辽、大鄞联姻后形成合力,戮力北伐,亦是其此次大肆进攻辽国的原因之一。

褚怿道:“努鲁尔虎山一战刚败,兴中府丢了。”

赵彭闻言大惊:“兴中府都丢了?那大辽皇帝还坐得住?”

一时又心有戚戚:“金兵竟然如此凶猛?”

去年年底,大辽骑兵把驻守边关的国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赵彭实在难以置信,上半年还叱咤风云的大辽铁蹄军,会在金兵面前受挫成这番模样。

褚怿眸光沉沉,神思也俨然沉浸于金兵之凶悍中去,没有回应。

赵彭后知后觉有点失言,咳一声道:“不过,也可能是大辽刚跟我们打完没多久,虽然赢是赢了,但到底还是伤了元气,金人这回也是乘虚而入,不然,哪那么容易就打进努鲁尔虎山?”

褚怿自然知道他这是悬崖勒马式的宽慰,回以一笑,道:“殿下有空,多去三司转转。”

赵彭不疑有他,爽快答应:“行啊,那就从你的马军司转起。”

褚怿点头:“马场上比一圈,敢吗?”

赵彭真是给他逼得……哪怕是烂泥都要被硬扶上墙了:“敢。一圈算什么,只要你肯陪,十圈我都没在怕的。”

沿着御湖漫步一圈,湖心的小岛上传来缥缈乐声,拜月仪式要开始了。

容央探头去寻褚怿,被端敏打趣:“到底是新婚燕尔,一炷香都分开不得。”

容央脸微红,袖手解释:“他不懂规矩,我怕一会儿出错,寻来交代几句罢了。”

端敏闻言笑:“嘴上嚷嚷着人家不懂规矩,眼睛里却全是思念担心,原本只认翩翩少年郎的小嘉仪,看来还是被她以往最讨厌的大将军收服了。”

侍立周围的宫女们窃笑,容央脸上更红,扬颔道:“我才没有被他收服!”

端敏看着她这色厉内荏的小模样,也不继续拆穿了,只笑着道是。静淑在树下默默不语,眼往湖外一展,绿影蓊蓊的小径上,吴嵘勾着许晋合的肩,踉踉跄跄地走过来,边走边拿手板着一二三四,显然又是罗列他的苦楚。

静淑冷笑一声,转开视线。

容央目光紧随而至,待发现后方和赵彭走在一起的褚怿后,暗松口气。

褚怿把她那小眼神捕捉着,负手而笑,默默走至她身前,捏了把她的脸。

容央眼珠立刻往四下转,低声呵斥:“规矩点!”

褚怿垂眸,又把她另一边脸颊一捏,这次直捏得红了。

“你!”容央捂着脸,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褚怿也自吃了一惊,分明都没用什么力,这么不禁捏的?

褚怿低头:“再揉揉?”

容央咬牙切齿,要不是大庭广众的,真恨不能把他的脸抓烂去,气哼哼地往前走开。

褚怿笑着跟上,走在她那团小小的影子边,伸手去给她揉脸,被她打开,又伸,要被打中时,躲。

容央一巴掌打空,恼恨地侧目。

另外两位帝姬及驸马相继跟在后,看在眼中,笑的笑,鄙薄的鄙薄。

赵彭自去陪落单的明昭,乖巧地唤完一声“姑姑”后,把手里一个纸折的小物件送过去。

明昭淡淡瞥一眼:“什么玩意儿?”

赵彭唇边笑意微僵,把掌心里那东西捧高一寸:“玉兔啊,姑姑不是属兔么?一会儿拜月神,你有玉兔相佐,那便如有福星高照,所许之愿,定然就能愿愿成真了。”

明昭眸底霜色渐融,把那只笨拙的小兔儿接过来,挑剔道:“哪儿有玉兔长成这副喜庆模样的……狗似的。”

突然就碍眼得很。

赵彭知道她要是肯开金口挑剔,那多半就是满意的意思了,笑开来:“那更好,我只是送只兔儿,姑姑倒还多得只狗儿,汪汪地陪着,可是更赚了。”

明昭:“……”

更碍眼了。

祭祀月神的场所设置在御湖中心的小岛上,及至渡口,垂荫里已站着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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