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不情不愿的胡夫人,李氏也拉着何须问回屋,与他对坐在榻上,“听见没有?她不仅不生气,还想娶响磬,我说怎么当初一个嫡子,放着满大京的嫡女不娶,要来求咱们的庶女,原来是在打锦儿的主意。”
何须问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直言相问:“他们是因看重梁锦想攀亲也好,还是看重爷爷也好,都不打紧,只是她说外面已闹得满城风雨,这是谁传出去的?”
“还能是谁?”李氏鼻哼一声,面露冷笑,“这样子的大事儿,下人们不敢轻易说出去,只看她来求娶响磬就知道是谁说出去的了。那日她要揭发慕白与你有私,只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那母亲欲待何为?”
李氏拉过他的手搁在案几上,轻拍两下,“好孩子,我知道,她是看我疼你心里气不过,才想出这些污遭法子来栽赃你。我心里疼谁是我的事儿,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我自有主意,等你父亲回来,我与他商议了再定夺。”
又闹出这一场,何须问已是心烦气乱,别的他倒都不在意,只想着梁慕白,想替她谋个出路。
打定主意后,熬了一夜,天刚亮,他便打点车马去贡院接梁锦回家,贡院还未解封,他的马车与众多马车停在一处,乌泱泱一片,分不清谁是谁家的。
他只好跳下车来,与小厮们立在一处等,远远望着官差将封条揭了去,两扇大门推开,陆续有学子走出来。一个个形色不一,有垂头丧气的、有趾高气扬的、还有踌躇满志的。
他揪着心在那群学子堆里找了又找,恍惚见一个熟悉身影,他将手高抬起来挥了一挥,“三哥!”
那人走过来,正是何长春,“你来接梁锦?”
“是。”何须问轻笑,因平日与他也不大往来,倒是梁锦找他多一些,眼下有些尴尬,但科举大事,他不得不多问几句,“三哥考得如何?”
“尽我所能。”何长春朝另一处马车望了一眼,与他告别,“我先回去见过父亲和我娘。这里人多,你上车等着罢,别被人冲撞了。”
这两句叮咛,于家里一场风云转变后,显得难能可贵,叫何须问心里泛了些酸楚,“哎,我知道了,三哥先走罢,改天叫人请你到家里来吃饭。”
眼见何长春摆手而去,何须问突然有些不舍,追着他的身影看过去,见他跨上一辆马车,撩起帘子,恍然见到里面有个影子,像是家里的大嫂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未及细看,便听远处有人喊:“须问!”
他扭过头去,可不就是梁锦,见他脸也花了,头发亦有些凌乱,连那顶镂雕白玉冠子也有些歪斜,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朝他走过去,谁料还未贴近,梁锦反倒先退了一步,“别别别,我身上脏死了!都有味儿了,可别熏着你!”
何须问倏地有些委屈,瞪他一眼,然后落寞地垂下睫毛。这一眼落在梁锦眼里,可谓风情万种,搔得他心里痒痒,也顾不得许多,拽起他的手就往车上爬。
一进车内安坐,他就将人拥过来亲了一口,“我怕你嫌弃我嘛,况且叫你看见我这副样子也怪不好意思的。”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何须问亦有几分恃宠而骄地白他一眼。
“好好好,是我错了。”梁锦拥着他嘻嘻笑,将他左看右看,“我看看可瘦了没有?怎么眼圈儿黑黑的?是不是在家有人给你气受了?”
何须问只当没听见他啰嗦,只急急问:“你考得如何?”
“嗨,还不就那样儿!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该写的都写了。”梁锦又按着亲他一口,“别问我这个了,我在里头关了三天,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些,跟坐牢似的。”
“我出来时叫厨房做了饭,你回去洗洗就能吃了。”
“好好好,这才是正经,我都快饿死了!先吃饭,再吃你!”
他满面春光,不过向来也都是这副没正经的样子,何须问看不出到底是考得好不好,也不想再拿这问题烦他,只安心等着放榜罢。
第68章
事成
前脚梁锦到,后脚梁瑄梁远也被马车接了回来,老夫人缠着问了一阵,见三人皆是风尘仆仆,只好放人先回去洗漱。
丫鬟们估摸着时辰备好水,只留何须问在里头替梁锦擦洗,匆匆洗了一遍,梁锦就发了性,将人抱到床上,不顾大白天的好一阵胡闹。辛而何须问还惦记他这几日没好好吃饭,急急拉着他起来穿了衣裳到饭桌上去,几个大丫鬟见了均躲到廊下偷笑。
何须问一面给他夹菜,一面给他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儿细细说来,等说完后,梁锦早已惊掉了下巴,扯住他的手忙问:“不是,你说的是我妹妹吗?是我妹妹梁慕白?不是梁响磬?”
“是慕白。其实……这事儿我原该早告诉你的。”
梁锦瞧他颇有自责的意思,胡乱将嘴角的才嚼咽下去,打量着他的神色,“这事儿你早知道啊?”
何须问轻轻点了下头,“去年,才来你家没多时我就知道了。”
“我的天啊……”梁锦搁下筷子,没头苍蝇一样跺了几步,“我的天!慕白看着如此软弱,在这事儿上倒是胆色如此大!还有那个林鸿,我就瞧着他怪怪的,竟没发现他还有这种龌龊心思!他他他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龌龊心思?”何须问眼随着他来来回回,撇着嘴老大不高兴,“你平日不是常说情爱之事不分这不分那吗?怎么到了你妹妹头上你就变了?”
“可那是个下人啊!”梁锦拉了凳子坐回去,见他脸色不好看,只好将声调放低些,“不是我善变,慕白到底是我梁家的千金大小姐,林鸿就是个奴才,这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何须问小声补了一句,“再说,你恕他出府,还他良籍,他不就不是奴才了吗?”
“啊?”
见梁锦一脸惊诧,显然还未回过味儿来,何须问便趁热打铁,将筷子一丢,板着个脸唬他,“你想想罢,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
撩下这一句似有威胁的话,他便转身撩帘子进屋了,留下梁锦一脸困惑。
倒也是为难他了,才从贡院出来,就接二连三收到好些晴天霹雳,又是妹妹私通,又是被退婚,又是赵姨娘闹事儿,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呢,又叫何须问一顿坑蒙拐骗。他开始怀疑,方才那一番云雨是何须问使下的美人计?
想了一会儿梁慕白,他撩帘子进去,看到何须问在案几前坐着,脸色不大好,他也坐过去,扯扯他的袖口,“生气了?”
人没答他,他便蹭着他的肩歪着头看,“是我不好,我听你的还不行?明儿我去问问慕白,要是真喜欢那小子,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去替他们像父亲开这个口,无非就是挨几句骂,嗯?这样可好?”
何须问这才看他,满意地笑了,“这才是明白话儿,我看林鸿人不错,你还他良籍,他自会认真读书考个功名回来给你交代,况且他被打成那样儿还是不低头,可见他对慕白是真心。”
“行行行,你说了算,你和慕白平日交好,她自然愿意把心事说给你听,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为她着想。”
霎时两人又好了,亲亲蜜蜜的搂着说了回子话,天色暗下来,便倒头睡去。大概在贡院确实睡得不大好,只见梁锦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竟然打起鼾来,一声儿接一声儿,抄得何须问无法入睡。
他够起来,捏了他鼻子一下,那鼾声方止,可手一松开,须臾那鼾声又响起来,何须问无奈笑了,替他掖着被子,侧着身子看他的睡颜,这人,连睡着了也想个孩子似的。
天刚亮,梁锦便起了个大早,急急赶在他父亲入朝前去请安。今日朝中因科考之事繁忙,故而老太师和梁郝都走得早,他点着灯笼过去,见他父亲还在更衣,赶紧上前去请安。
许是刚科考回来,梁郝对他态度较为温和,只过问几句他考得如何之事,并未过多训斥。
梁锦扯了半天的闲篇儿,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口与他父亲说,“父亲,慕白的事儿,想来您已尽知,不知您是个什么意思?”
梁郝从屏风后头转过来,横他一眼,在榻上落座,“这些事儿,你母亲自会做主。”
“母亲说,那胡家想改聘响磬,”梁锦走上前两步,立在一边道:“儿子是做哥哥的,也想对妹妹的亲事说两句,父亲,依我之言,横竖那胡家也要改聘,不如就合了他们的心意去,正好响磬的婚事亦有了着落,至于慕白……,我素日看那林鸿倒是不错,早年救过慕白,从不挟恩以报,也读过几年圣贤书,学文人品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