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舍,嘱咐道:“你可年下一定要赶回来,到时候阖家好一块儿过年的!”
梁锦应承着,就怕她又提起子嗣的事,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等开了年,你也要给我生个曾孙!”老太太瘪着嘴,嗔怪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只是拖着,难道不生个孩子,你就不用长大了?”
“……孙儿知道了。”梁锦心不在焉的敷衍,这个态度老夫人已经见得多了,这次硬是不依不饶:“你这孩子,有什么你就跟奶奶说,难道是不中意青瑶?”
“她很好……”难道不好,还要另娶个妾?梁锦看老夫人这架势,赶紧劝说:“我不是忙着学业么?等忙完了,我再去她屋里。”
又是这句话,老夫人不知被搪塞了多少回:“若你觉得她好,怎么还不曾洞房?”
梁锦惊楞了一下:“奶奶怎么连这个也知道?”言下之意,是责怪谭青瑶话多了,老夫人怨怼道:“你别怪青瑶,是丫鬟们告诉我的。”这么久了,她也想不明白:“既然不是她不好,怎么又不跟她同房?若说学业为重,又怎么天天让那个男妻住在你屋里?”
老太太叹着气:“别家的小公子在外面,挽着个妖精似的男孩子胡天作地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你和你那男妻,我也是挣一眼闭一眼的,但为了个男人不亲近妻妾的,我还不曾听说过,你这样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我……”梁锦应该说,不单是为了何须问,可话到嘴边悬着,却出不了口,比起被人笑话,他更怕辜负自己的心:“我知道了……”
老夫人并不很信他的话,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心里自有计较……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梁锦出发前一天,雪方止住,夜里梁锦搂着何须问在身上,刚做完那回事,身上汗津津的,肌肤粘着肌肤,胸口贴着胸口,何须问喘息得还厉害时,就听梁锦说:“我走了后,你要按时辰吃饭,早上多躺会儿,横竖奶奶也不要你日日去请安。”
何须问蹭着他的皮肤点点头,梁锦被他发丝骚得痒痒,呵呵笑过之后,手掩着对着他的耳廓说:“也要如同吃饭一样,一日三餐的想我!”
“我记住了。”何须问笑了下,声音沙沙的,可能是方才叫得哑了的缘故:“你在外要多照顾母亲。”
“你光记着母亲,怎么不叮嘱我照顾自己?”梁锦愠怒他在这样浓情蜜意的时刻还想着其他人:“真是没有良心!”
第二天一大早,还蒙蒙亮,梁府正门前好些车马随从,梁老太师和老夫人领着众人在门口送行,穿袄的穿氅的,还有花花绿绿的斗篷围在一起,梁锦跟着梁郝聆听老太师的叮嘱,心不在焉的往最边上瞟,何须问站在那里,也在看他。
老太师终于交代完了,梁锦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手想去握他,刚从袖子里伸出来,又谨慎的停住了,他说:“至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这话这些时日里说了无数遍,每次提起,不像是安抚何须问,倒像是定自己的心:“你……你要保重自己。”他又说。
“你放心!”何须问对着他,被他这样子牵出离愁万千:“你别记挂我,我等你回来过年。”
“好好的,成吗?”梁锦还是不放心,说不上担忧什么,只是反复叮嘱。
那边李氏刚与老夫人说完话,也走过来告别:“须问,好孩子,你留着神。”她婉转的叮咛:“要是有什么事儿,打发人快马加鞭到洛阳来报我们。”
“对对!”梁锦被李氏说了吊起心:“若是奶奶找你茬儿,你叫人来报我!”
这话说得没有规矩,李氏剜他一眼:“横竖很快就回来了,别搞得这样生离死别似的!”
何须问也叫她说得不好意思,撑着斗篷先和梁锦把父亲母亲扶上了车,又与他往他马车那边走,走一步,就相互悱恻缠绵的看一眼,让人看着好笑。
时下只走了一个人,何须问就觉得整个院子冷清了好多,丫鬟们还是来来往往的,却少了个人在他耳根边调笑,他也没了许多乐趣,闲着时不是看书就去后边替他的松柏扫雪,无所事见了去夺他手上的扫帚:“少爷去屋里暖和罢,别冻坏了手。”
“没事,我坐不住。”何须问出个屋她们也不放心,非要他披件斗篷在身上,通红的映着雪,耀眼夺目:“你去屋里跟华浓说话罢。”
无所事也不去,仍旧拿了扫帚替他扫,何须问在后头看她,倏地觉得她有些他娘亲的样子,似乎从不愿意妥协。
北方就是这样,雪也扫不完,歇几天还没化尽就又下起来,也不知道洛阳怎么样,道上还好不好走?
“少爷,进屋喝汤罢。”无所事倏地一句话,将何须问思绪拉了回来,他负着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罢,进去。”
屋里长生已经将汤端到桌上了,自打被华浓罚了后,她竟老实了许多,平日只替何须问端饭打水,做完了也不在屋里多呆,华浓见她转了性,也并不为难她。
见何须问进来,华浓已放下手里的活计,从食盒里把汤端出来,还有一碟桂花糕:“少夫人快用罢,一会儿就凉了,可经不住放!”
“好,我就吃。”何须问除了斗篷坐下,舀了汤尝了一口,今日是人参炖野鸽子汤,也是梁锦吩咐下的,入冬以来,就变着法子每日下午给何须问炖汤喝,不是燕窝虫草就是百年往上的人参,他自己也不喝,就盯着何须问:“天这样冷,你们也歇歇罢,出去逛逛。”
华浓执着剪子收针脚,笑起来:“少爷走的时候叮嘱我们,要时常照看着少夫人呢!”
“我有什么好照看的?”何须问喝着汤,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们说话:“整天都在这屋子里,也不会丢了。”
“少夫人别听她瞎说。”云裳打外面进来,接了一句:“少爷是让看着少夫人多吃些饭,别冻着,也别睡不好。”她没有华浓那样活泼,也不像无所事那样话少,每日起居伺候,就像个姐姐一样温润小心。
华浓冲她撇了个嘴,拉了她在炭盆边坐下,又扭头跟何须问说:“等天晴了,少夫人也出府去逛逛,少爷说了,让您去找余家小公子玩玩儿,他天寒了下学得早。”手里的香袋缝完了,她又在篮子里拿出几块碎布端详。
何须问喝完了汤,又吃了一块儿桂花糕,将碟子一推:“你们也来吃。”他看着华浓手上的碎布,想起来:“我看到少爷可是有好些不戴了的幞头?”
“是呢,在箱子里收着的。”云裳说着站起来:“少夫人要我去找出来。”
何须问看着这些幞头,都是平式的,帽子里面毡了皮毛,有灰鼠的,有天鹅绒的,他挑出来两顶,往院子外头去。
林鸿正在垂花门那边角落里同一个小厮说笑,倏地听见何须问叫,匆忙跑过来:“少夫人有什么吩咐?”他已经分给何须问好些日子了,又涨了月钱,活也不多,只是偶尔跟着一道出门去。
“这个给你。”何须问不像梁锦那样高傲,亲自将幞头递给他:“御寒用,少爷用过的,你不要嫌弃。”声音虽然清冷,但平易近人得多。
“谢少夫人!”这话是真心,为他的态度,林鸿又说:“少夫人的木笄奴才已经雕刻好了,等打磨了再拿给少夫人。”林鸿弯着腰,接过两顶帽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不知……小姐可好?”
因为积雪,他一直没再去那片竹林,每日只在梁锦院外同东逞他们几个听差,偶尔能见到梁慕白过来,他也是远远的不能上前去说话。
“……她好。”何须问看他一眼,有些同情:“我明日叫她过来吃饭,你在外边等着罢。”因为与梁锦的情投意合,何须问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有了几分感同身受,他与梁锦何其幸运,竟然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可天下有情人,又几个能像他们?
第36章
魍魉
第二日午间,何须问让小丫鬟去叫梁慕白,听到是叫她吃饭,梁慕白赶紧唤了雪梅来梳妆。
这些日子天冷,李氏不在,她也倦怠了,每日闲窝在床上做绣活,并不打扮,现下又把首饰盒隔层里的那支木簪子翻出来,插在发间。
远远的林鸿就看见她来了,裹着件月白的斗篷,隐约可见里头赤色的袄,雪地路滑,她却走得急切,一步一抬眼,急急往林鸿这边望。